天未亮，晨霧微涼。

蕭凌川一戎裝，冰冷的甲胄反著窗外熹微的。

他站在床邊，靜靜地凝視著姜姝寧睡的側，忍不住俯下，用糲的指腹拂過的臉頰。

“等本王回來。”他聲音得極低，仿佛怕驚擾了的夢。

他最后看了一眼，轉大步離去，門外傳來他低沉的吩咐：“王妃累了，不必醒。”

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徹底消失在清晨的寂靜里。

床上的人倏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眸子里沒有半分睡意，清明得像一汪寒潭。

姜姝寧側耳聽著外面的靜，確認他真的走了，才猛地坐起。

沒有片刻遲疑，迅速從床底拖出一個早已備好的小包袱，利落地換上一套布婢衫，接著把長發隨意挽一個髻，毫不留地翻越窗而出。

柳葉已在約定的回廊拐角焦急地等著，見出來，連忙迎上去。

兩人換了一個眼神，一言不發，朝著崔芝蘭的藏錦閣快步走去。

“站住！”

一聲喝如平地驚雷，炸得姜姝寧心頭一跳。

猛地停住腳步，頭垂得更低，幾乎要埋進口。

不遠，趙若晚正領著幾個丫鬟裊裊而來。

今日打扮得格外明艷人，一支金步搖在鬢邊流溢彩，襯得那張俏臉容煥發，顯然是心打扮過。

姜姝寧心里咯噔一下，暗罵自己倒霉。

這人怎麼起得這麼早？

王府這麼大，怎麼偏偏就撞上了！

“見過趙側妃！”柳葉反應極快，立刻屈膝行禮，子不聲地擋在了姜姝寧面前。

姜姝寧也連忙跟著福，大氣都不敢出。

趙若晚的目像淬了毒的釘子，越過柳葉，死死地釘在姜姝寧上。

“抬起頭來。”的聲音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這是誰？瞧著形，怎麼這麼眼？”

姜姝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回趙側妃，”柳葉的聲音沉穩依舊，聽不出一慌，“這是崔側妃娘家的婢，今日一早過來，是奉了崔家夫人的命，來接崔側妃回門省親的。”

“回門？”趙若晚挑了挑眉，發出一聲嗤笑，“崔側妃可真是好興致。王爺今日出征這麼大的事兒，躲在屋里不面，反倒地等著回娘家。怎麼，這是徹底不打算要王爺的寵了？”

姜姝寧忍不住想，難怪那麼早起，原來是去送蕭凌川了。

這王府里，恐怕也只有趙若晚還試圖得到他的寵。

就在這時，崔芝蘭的聲音從不遠傳來，溫婉和：“姐姐說笑了。妹妹自知柳之姿，如何能與姐姐這般國天香相比？既爭不過，也就不想了，倒不如安分守己，還能落個清凈。”

緩步走來，對著趙若晚微微一笑。

趙若晚被這話噎了一下，想發作又找不到由頭，最終只能冷哼一聲：“算你有自知之明！”

帶著丫鬟，趾高氣揚地從們邊走過。

在經過姜姝寧側時，腳步微頓，那鷙的余像條毒蛇，從姜姝寧的頭頂一直刮到腳底。

直到趙若晚的影徹底消失在回廊盡頭，崔芝蘭才松了口氣，一把拉住姜姝寧的手腕，快步將拖進自己的屋里。

“快！回崔府的馬車已經備在側門了，你換上我的衫，戴上帷帽，帶著我的婢秋月就能出府！”崔芝蘭語速飛快，臉上滿是張。

“那你呢？”姜姝寧看著，心中涌起一陣擔憂。

“我？”崔芝蘭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對自由的無限向往，“我就躲在屋里，安心等表哥的人來接應我。你呢？凌蕪支開了嗎？”

“支開了。我昨日就吩咐，今日一早去城西的藥圃幫我尋些草藥種子，沒個大半天，回不來。”

姜姝寧看著崔芝蘭，真誠道，“崔側妃，謝謝你。這份恩，我……”

“哎呀，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崔芝蘭打斷，“你能順利離開，就是對我最大的回報！快別磨蹭了！”

從柜里取出一套淺的華，“表哥答應過我，只要將你安然送出府，他就安排我南下，去南，讓我一輩子自由自在，再也不用在這牢籠里耗著！”

說完，便催促著姜姝寧換。

姜姝寧不再多言，迅速褪下上的婢衫。

就在下上，出里的中時，忽然察覺到崔芝蘭的目凝固了，直勾勾地盯著的脖子，眼神里著一說不出的怪異。

“崔側妃，怎麼了？”

崔芝蘭的臉“唰”地一下漲得通紅，了，才出一句：“姜姑娘，你的脖子上……”

脖子？

姜姝寧下意識地手一，指尖及之，傳來一陣細微的刺痛。

心頭一沉，快步走到屋里的菱花鏡前。

鏡中清晰地映出，白（皙）的脖頸和鎖骨，落著幾點刺目的紅痕。

那是昨夜蕭凌川時留下的印記，曖昧又充滿了占有，像一道道屈辱的烙印。

方才一心只想著逃離，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窘迫和難堪瞬間席卷了，猛地轉過，背對著崔芝蘭，手忙腳地將那件華服套在上。

屋里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姜姝寧能覺到，崔芝蘭那道復雜的目，像針一樣扎在背上。

知道崔芝蘭在想什麼。

系好帶，轉過，迎上崔芝蘭言又止的眼神，聲音平靜得沒有一波瀾：“崔側妃，如你所見，我已經是景王的人了，深知自己配不上寧王殿下。你放心，我會如實將此事告知寧王殿下，絕不會不自量力，妄想和他在一起的。”

崔芝蘭連忙搖頭：“姜姑娘，你誤會了，我不是覺得你配不上表哥……只是……你……你都和景王有了夫妻之實，為何還要離開？你當真……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再清楚不過。”姜姝寧的語氣異常堅定，下意識地抬手，輕輕向自己的小腹，“我絕不會因為子被他占有，便認為自己必須賠上這一生。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自由才是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與之相比，子的清白，本不值一提。”

崔芝蘭被的話深深地了。

看著眼前目堅定的姜姝寧，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自己不也正是為了那虛無縹緲的“自由”，才甘愿行此險招嗎？

姜姝寧說得對，和一生的自由相比，那些所謂的貞（潔）、名聲，又算得了什麼？

“你說的對！”崔芝蘭上前握住姜姝寧的手，態度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真切，“姜姑娘，你放心，我定會幫你！”

姜姝寧著崔芝蘭的裳，頭戴帷帽，面紗遮住了大半張臉，由崔芝蘭的婢小翠小心攙扶著，從藏錦閣離開。

來到府門前，小翠不聲地將崔芝蘭的腰牌遞給守門的侍衛。

守衛的目下意識地落在戴著帷帽的姜姝寧上，帶著幾分探究，沉聲問道：“崔側妃今日怎戴了帷帽？”

小翠早有準備，語氣平靜地答道：“側妃昨日不慎誤食了檬果，臉上起了些疹子，不宜見風，這才戴了帷帽遮擋。”

“原來如此，崔側妃請慢走！”侍衛聞言未再多問，畢恭畢敬地將腰牌歸還給小翠。

小翠暗自松了一口氣，面上卻不分毫，攙著姜姝寧小心翼翼地上了停在門口的馬車。

馬車緩緩啟，朝著崔府的方向駛去。

景王府——那座困了兩世的華麗牢籠，在姜姝寧的視線中逐漸變得渺小，越來越遠。

這一刻，心中涌起一強烈的不真實。

竟……如此順利就逃離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