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過薄霧，將墓園的草地染上一層淡金。

任歡歡手里捧著一束白百合，時南跟在旁。

"就是這里。"任歡歡在一塊灰白墓碑前停下。

墓碑上刻著"任珩"二字，下面是生卒年月，照片里的青年笑容溫和，眉眼間和任歡歡有七分相似。

“算起來，如果哥哥還活著，今年該有三十六歲了。”任歡歡盯著墓碑上的照片，輕聲說著。

把花放在碑前，手指輕輕過照片上的笑臉："哥，我帶時南來看你了。"聲音很輕，"就是以前我跟你提過的那個時南。"

時南彎腰鞠躬的作頓了一下："你跟你哥提過我？"

"嗯。包括認識你，和你，還有....."轉頭看著他，“和你結婚。”

時南聞言，角控制不住的向上揚起。

任歡歡轉頭看向墓碑，只是靜靜站在墓碑前。

斜斜地打在灰白的石碑上，照片里的青年笑容依舊溫和，像被時封存的一抹暖意。

看著那笑容，心里沒有預想中的刺痛，也沒有沉甸甸的酸楚，倒像看著一張老照片，隔著玻璃，帶著一種久遠而寧靜的悉。

過去每一次看到哥哥的照片，心口都像著那塊冰冷的石碑，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陳年的痛。

那些不甘、憤怒、無邊無際的痛，此刻都無聲無息地消融在里。

時南站在側，習慣地出手想攬住的肩，卻在半空停住。

他看到臉上既沒有淚痕，也沒有那種強撐的平靜。

的目落在任珩的照片上，像落在一位許久不見、但彼此安好的老友臉上。

“哥，”的聲音很輕，像在自言自語，又像在對著照片里的人低語：“今天天氣真好。”

微微彎了彎角，不是悲傷的笑，更像一種分。

“今天帶時南來看你，主要還是想跟你說，我們要結婚了。我想你應該很高興，我也很高興。”

“對了，以后我不走了。以前我沒來看你，希你不要生我的氣，以后我都一一補上，好不好？”

沒有長篇的傾訴，沒有抑的哽咽。

那些曾經讓夜不能寐的愧疚，那些被藏在心底的痛，此刻都安靜地沉淀在心底，不再翻攪。

它們沒有被忘，沒有消失，只是不再有撕裂的力量。就像河底的石頭，棱角逐漸被水流磨平，不會消失，只會靜靜躺在那里，為河床的一部分。

“對了，雨菲現在住在外婆家。我今天早上給打的電話，的心聽起來還不錯，應該是離開那個讓不過氣的家，好了很多。你不要擔心，我不會不管雨菲的。還有......溫，已經和李離婚了。”

停頓了幾秒，接著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不怪，卻也不打算融的生活，應該有新的開始，我也應該有。”

時南默默聽著，繃的肩線悄然放松下來。

他看得出，這不是強裝的堅強，也不是麻木。

眉宇間那種長久以來籠罩的、揮之不去的翳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里出的澄澈和平和。

任歡歡出手，輕輕拂去落在碑沿的一片綠的樹葉。作自然流暢，帶著一種無須言說的了然和釋懷。

不需要再通過去確認什麼，去乞求什麼。哥哥就在這里，在的記憶里，在此刻平靜的心湖中，以一種更恒久、更溫暖的方式存在著。

收回手，轉向時南，聲音里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后的清朗：“走吧，不是說還要去警局做筆錄嗎？”

轉離開時，沒有再回頭。

慷慨地灑滿前方的石徑，也照亮了照片里哥哥那永恒不變的、溫和的笑容。

風穿過松林，發出舒緩的沙沙聲，像一聲悠長而溫的嘆息。

這一次，任歡歡只覺得在這安寧的清晨里，能活著，能有機會重新開始，真的很好。

在轉走下樓梯的瞬間，前方突然出現一抹影，就在樓梯盡頭那棵松樹下，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那個令無比害怕的影。

他依然穿著那件破舊夾克，面容在樹影里，唯有那雙眼睛如記憶中般冰冷銳利，帶著令人窒息的迫，正直勾勾地盯著。

過去無數次，這個幻影都會讓渾凝固，膝蓋發。

但此刻，任歡歡的腳步只是微微一頓。

清晰地看見他角扭曲的冷笑，看見他抬起手做了個威脅的手勢，里說著什麼。

風突然變大了，松枝劇烈搖晃，在他幻影的臉上投下猙獰的影。

時南察覺到的停頓，牽著的手了："怎麼了？"

"沒什麼。"

任歡歡輕聲回答，目平靜地從那個幻影上掠過："起風了。"

話落，邁步向前走去，鞋跟輕輕敲在樓梯上。

那個幻影朝樓梯走了上來，卻只是微微仰起頭，讓完整地灑在臉上。

肩而過時，甚至聞到了那悉的、混合著記憶中揮之不去的腥味。幻影的蠕著，無聲地說著那些曾經讓噩夢連連的詛咒。

但覺不到，此刻只能覺到的溫暖穿皮，時南握著的手，風吹在臉上，那麼舒適溫暖，仿佛風起時，就已經吹走了一切霾。

沒有回頭。

沒有害怕。

那些常年冰封的角落，那個糾纏多年的幽靈，就這樣被留在了后的下。

上車時，最后看了一眼墓園的方向。

越來越明亮，將整片墓園籠罩在金的暈中。

那些曾經的恐懼、憤怒與痛苦，都像晨一樣，在下悄然蒸發，不留痕跡。

上車之后，安全帶剛扣好，時南就從車里取出一個信封，輕輕放在膝頭。

“那天我去找溫時，讓我帶給你的。”

他發車子，語氣平常："說這是你和哥哥以前的照片。"

信封邊緣有些泛黃，起來也比想象中厚實。

任歡歡打開，一疊照片了出來。

最上面那張是五歲時騎在哥哥肩頭，兩人都笑得見牙不見眼，背景是早已拆除的老城區游樂園彩虹梯。

指尖輕過照片，"不是說已經燒了嗎？"

時南余瞥見角上揚的弧度，握著方向盤的手松了松。

照片一張張翻過：五歲生日哥哥往臉上抹的油。十三歲運會哥哥在終點線張開雙臂等，十六歲......哥哥給記錄第一次傷的照片，因為特殊，學會了打架。

照片上的，頭發散，臉頰上有一道指甲印，一臉不服氣的叉著腰，像是打架打到一半被人強行拉開。

每一個年紀的照片，每一次特殊的日子，哥哥都會給記錄。

除去六歲到十歲的年紀是空白的。

這幾年是在福利院度過的，哥哥則生活在一個叔叔家，叔叔家條件也不好，哥哥只能輟學去打工，直到哥哥年后才給接回來。

把一張和哥哥的合照舉到車窗邊，讓穿它。

哥哥臉上笑著，上穿著海綿寶寶的T恤，還有他手腕上的卡通手表。

突然笑出聲："這表和服是我用零花錢給他買的生日禮，稚得要命，可他卻很喜歡。"

時南看了一眼，跟著笑起來，轉彎駛林蔭道。

樹影斑駁間，任歡歡繼續翻看照片，有幾張甚至不記得存在過。

當車子停在紅燈前時，任歡歡突然湊過來在時南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怎麼....了？"

時南寵若驚的了自己的臉。

"沒事。"笑了笑，"就是想親你。"

信號燈轉綠，時南干咳一聲，踩下油門時角克制不住的上揚：“嗯，這個習慣很好，要一直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