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残留着消毒水的味道，却也比往日多了几分节日的松弛。

晚上十点，零星的鞭炮声就已开始点缀夜，林笙理完最后一个术后病人的突发况，才换上自己的大，和还在值班的同事互道了新年祝福，走出略显空旷的科室。

走廊的灯有些冷清，刚走到电梯口，后办公室的门开了。

顾衍走了出来，他似乎也刚结束工作，深大随意搭在臂弯，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看到林笙，他脚步顿了一下。

“下班了？”他声音低沉，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清晰。

“嗯，顾主任也刚忙完？”林笙转，客气的回应。

“嗯。”顾衍应了一声，目在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一如既往的深邃难测，但似乎又比平时了几分冷，走到边，似无意地问：“怎么回去？这个点不好打车。”

林笙刚想说等等就好，顾衍已接着开口：“我送你吧，顺路。”

他的语气很自然，也没给拒绝的机会，率先进了电梯。

林笙犹豫了下，还是迈步跟了上去。

黑的车子很快平稳地驶夜，车窗外，城市的霓虹流溢彩，行道树上缠绕着彩灯，洋溢着过年的喜庆气氛。

然而车厢内却异常安静，只有暖风系统发出的轻微声响。

林笙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节日景象，那些热闹似乎都被隔绝在厚厚的车窗之外，车内只有一种沉静的疏离。

林笙抬眸看了正在专注开车的男人一眼，还是主动打破了这份沉默，轻声道：“顾主任，家里人还在等你回去吃年夜饭吧？”

问完就有些后悔，这似乎超出了他们之间应有的界限。

顾衍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车内昏黄的线勾勒出他侧脸冷的线条，

他沉默数秒，就在林笙以为他没有回答的想法时，他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没有家里人等了。”

林笙一怔，转过头看向他。

顾衍的目依旧专注地看着前方的道路，语气很平静：“家里，基本没什么人了，都不在了。”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绪，但那份平静之下，却仿佛蕴含着被强行压抑的绪。

“对不起。”林笙下意识地道歉，愧疚看着他：“我不该问……”

“没什么。”顾衍打断了，语气依旧平淡，甚至侧头看了一眼，角极淡地勾了一下：“习惯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缓和气氛，又像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语调轻松了几分：“倒是你，过年有人陪吗？”

话题被巧妙地转开。

林笙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愧疚却并未消失，垂下眼眸，顺着他的话说：“和朋友一起，回去吃饺子。”

“饺子。”顾衍重复了一遍，目扫过车窗外过的一家幸福三口：“听起来不错。”

他像是随意地慨了一句，接着漫不心笑着问：“可惜没口福，林医生，新年愿，希明天能吃上一份热乎的饺子，不算过分吧？”

这带着点调侃的愿，让林笙有些措手不及，又觉得有点好笑。

看着顾衍在影下显得和的廓，轻轻应了一声：“嗯，不过分，我明天给你带一份。”

顾衍轻轻扬了下眉，颇有深意看一眼，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觉得林笙真的是一个很真挚又好骗的人……

车子缓缓驶林笙公寓下。

刚停稳，林笙下车后，正要道谢，就听到一个清脆又充满惊喜的小音穿夜传来：“妈妈！！”

林笙循声去，只见一个小小的影，穿着茸茸的白羽绒服，戴着小兔子耳朵的线帽，正欢快地从单元门里朝着的方向飞奔而来。

小姑娘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晕，大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一边跑一边张开小手臂：“妈妈！妈妈你回来啦！新年快乐！”

林笙的心瞬间被暖意填满，立马蹲下，稳稳接住了扑进怀里的小姑娘。

“小初！”紧紧抱住儿，亲昵地蹭了蹭冰凉的小脸蛋，声音里满是温：“新年快乐宝贝，你怎么在这里等妈妈？冷不冷？”

“不冷！”小初搂着妈妈的脖子，笑在脸上亲了下：“爸爸说妈妈快回来了，我们就在这里等妈妈啦！”

说着，献宝似的指着自己上的小子，“妈妈你看！我的新年子！爸爸给我买的！漂亮吗？”

“漂亮！小初最漂亮了！”林笙笑着，目却不由自主地越过儿的肩膀，看向单元门口的方向。

不见的夜里，一道颀长拔的影正缓缓步出。

周祈年穿着深的长款大，高的形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站在那里，目沉沉，先是落在林笙和怀里的小姑娘上，眼里带有几分温的笑意。

但当他的视线看到从驾驶座推门下来的顾衍时时，那份温瞬间凝滞，脸也随之冷了下来。

顾衍自然也看到了周祈年，两人的目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地撞了一下。

他脸上没什么表，只是眼神深了几分，随即目便落在了林笙怀里那个可爱的小孩上。

他迈步走了过来，停在林笙边不远的地方，微微俯，对着小姑娘出了一个难得温和的笑容，声音也放得轻：“你就是小初吧，我常听你妈妈提起你，新年快乐。”

小姑娘好奇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虽然很陌生，但看到他对自己笑，还是眨了眨一双大眼睛，礼貌地回应：“叔叔新年快乐！”

然后转头看向林笙，小声问：“妈妈，这个叔叔是谁呀？”

林笙抱着儿站起，到周祈年那带着强烈压迫的目落在自己上，尽量自然地回答：“是顾叔叔，妈妈医院的领导。”

“哦……”小初懂事的点了点头，又对着顾衍甜甜一笑：“顾叔叔好！”

顾衍看着小孩纯真的笑脸，眼神似乎又和了一分：“你好。”

而后他扫过对面男人冷沉的目，直起，目转向林笙，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谢谢顾主任。”林笙点头。

顾衍最后看了一眼面沉冷的周祈年，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没有多余的言语，转拉开车门。

就在他准备坐进去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接起电话：“说。”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紧急的事。

顾衍听着，脸很快变得凝重而严肃。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他简短地回应了一句，挂断电话，对林笙快速道：“医院有点急事，我先走了，新年快乐。”

说完，他便迅速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黑的轿车很快汇夜，消失在小区门口。

顾衍的离开，让小区下这片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凝滞。

小姑娘似乎也觉到了什么，小手紧紧抓着妈妈的襟，大眼睛看看林笙，又看看不远站着的周祈年

周祈年率先一步步走了过来，薄底皮鞋踩在薄薄一层未化尽的雪上，发出轻微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停在林笙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目沉沉地凝视着，没说话。

“妈妈……”小初怯生生地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林笙安抚地拍了拍儿的后背，抬眼看向周祈年，语气平静无波：“有事？”

周祈年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得听不出绪：“晚上一起吃吧，我订了餐厅。”

林笙微微蹙眉：“不用，我和……”

“可欣和贺景淮走了。”周祈年打断的话，温声解释。

林笙毫不掩饰怀疑看他一眼，然后抱着小姑娘走远几步，给可欣打了通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

“喂？笙笙！”可欣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有些急切：“对不起，我这边临时有个超级重要的通告！推不掉！纪人催命似的！贺……我老板来接了，已在路上了！你跟小初好好过年！别担心我，新年快乐，爱你！拜拜！”

语速飞快地说完，不等林笙回应，电话就被挂断了。

林笙握着传来忙音的手机，无奈轻轻叹了一口气，还真是够火急火燎的。

周祈年目幽深注视着，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嘲：“怎么？怕我骗你？”

他说着，上前一步，高大的影带着无形的压迫近：“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只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林笙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和靠近得后退了半步，默了片刻，同样直视着他眼底翻涌的绪，声音清冷地反问：“难道不像？”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周祈年的心猛地一滞，他脸瞬间沉了下去，下颌线绷得很紧。

“妈妈……”小姑娘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到了，小手紧紧抱住林笙的脖子，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和害怕，看看林笙，又看看周祈年，小瘪了瘪，带着哭腔：“你们不要吵架……过年不要吵架……”

小姑娘的哭声一瞬浇熄了两人之间即将发的争吵。

林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和怒意，轻轻拍抚着儿的后背，声音放：“小初乖，不怕，爸爸妈妈没有吵架。”

不想在孩子面前和他争执。

周祈年看着儿泫然泣的小脸，紧绷的神也骤然松懈下来，眼底的戾气迅速褪去，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无力。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已放得低沉而温和：“上车吧，餐厅已订好了，小初很期待和你一起吃饭。”

林笙抱着儿，到怀里小体传来的依赖和温暖，注视着小姑娘期待的眼神，终究还是心软了。

可以无视周祈年，但无法拒绝小姑娘。

“走吧。”林笙声音有些干涩，抱着小姑娘，率先走向周祈年停在不远的车。

周祈年看着的背影，眸深了深，快步上前，替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子驶向市区一家格调雅致的高级日料店。

店内环境清幽，以原木调为主，点缀着日式灯笼和松枝盆景，营造出一种远离喧嚣的静谧。

虽然是除夕夜，但这里客人不多，显得格外安静。

周祈年订的是一个私的包间，暖黄的灯和地洒下来。

小姑娘的绪在进温暖漂亮的包间后很快好转，好奇地看着周围的环境，小脸上重新出笑容。

菜是提前定好的，所以在他们到来没多久，就全部上齐了，大部分都是林笙和小姑娘喜欢吃的。

周祈年细心地替小姑娘系好餐巾，又将食切小块方便吃，不忘提醒：“慢一点，会有刺。”

“嗯！”小姑娘的小里已是鼓鼓的了，还不忘给林笙夹菜：“妈妈吃这个鱼！好吃！”

说着，又看看周祈年，笑眯眯地说：“爸爸也吃！”

看着儿纯真满足的笑脸，林笙紧绷的神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包间里流淌着轻的日本传统音乐，食的香气弥漫，气氛难得地有了一丝温馨氛围。

周祈年倒了一杯清酒，抬眸定定看向对面安静用餐的林笙。

暖黄的灯下，的侧脸线条和，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影。

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偶尔回应，边会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这一幕，是他曾在无数深夜里，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温暖而安宁。

“笙笙。”他心中微触，给林笙也倒了一杯清酒，刚准备说什么，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就忽然响起，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

手机屏幕亮起，在昏暗的灯下异常醒目。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清晰地映三个人的眼帘：

【清清】

包间内原本还算温馨的气氛无声消散。

小姑娘好奇地看了一眼爸爸的手机，也在此刻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乖乖地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的粥，不敢再说话。

林笙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平静他没有看周祈年，只是给小姑娘夹着菜，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

周祈年看着屏幕上那个名字，目沉了几分，他没有接起来的想法，把手机调了静音模式。

刺耳的震动声戛然而止。

周祈年抬眼看向林笙，急切想要解释：“笙笙……”

“周祈年。”林笙平静地迎上他的目，眸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丝淡淡的嘲讽：“你要是着急走，现在就可以走。”

的目扫过安静的小姑娘，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你要让我走到哪里？”

周祈年克制着呼吸，努力想要压下翻腾的绪，目扫过懵懂的小姑娘，最后定格在林笙那张疏离冷漠的脸上，平稳着声音，一字一句道：“谁家过年，不是和家里人在一起的？”

家里人三个字，一瞬让包厢里安静下来。

林笙握着筷子的手，微不可察地紧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