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的事,說簡單也簡單,說波折也波折。
凌野比小了五歲,溫晚凝在他面前把話說得輕巧,姐姐架子說端就端,但卻改不了自己也還年輕的事實。
電影節上的獎拿了再多,也不過才二十出頭,平時的大小決定都還要和經紀人周芙商量。
同齡的圈朋友也有人在做公益,多半是帶著團給慈善項目捐捐款,或者穿著高定的小子當宣傳大使,風風出席各種晚宴活,名聲好,不累還漂亮。
而倒好,直接在小縣城撿了個半大年回去,怎麼看都像是昏了頭。
像是夜市上套圈套來的狗崽,見不得小狗在大冷天瑟在籠子里,連未來怎麼辦都沒想過,拎起來就想往家送。
錢打過去,楊夏驚詫了許久才回過神來,再三確認了溫晚凝的意圖,勸也勸不住,只能先給凌野買了去申城的綠皮火車票——
這邊離大興安嶺的林場近,幾乎毗鄰最北端的國境線,離哪座一線城市都山水迢迢。
劇組的演員們先行乘飛機走,工作人員最多也就是坐坐高鐵,凌野晚一天離開,沒人能把他和那位鮮亮麗的主演聯想到一塊去。
殺青前后的幾天周芙也在,溫晚凝鐵了心要瞞到底,不能親自去接送,只能找個沒人的地方和楊夏視頻。
本來只想著看一眼凌野的況,結果楊夏接得匆忙,年瘦高的影只是在一晃,畫面的主角就換了那位從未見過的叔叔。
手機應該是隨手攥著,對面也沒怎麼注意。
仰拍的鏡頭劃過取票窗口一角,肩接踵的春運人里,框進大半張中年男人寬紅的臉。
男人面相明,戴一雙厚實的指勞務手套,外表和凌野并無太多像,賠笑道謝之間,一疊嶄新的紅紙幣從指里飛快點過。
“兄弟你也知道,現在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你發善心把他帶去城里了,我們就得另外掏錢請師傅來店里干活。”
“我也不是賣侄子的那種人,你覺得他是塊料,肯花錢培養他,那是他的造化,但我們家的日子也得繼續過,多擔待。”
叔叔一手拎著個不大的老款旅游包,一手攥著錢往羽絨服兜里塞,新鈔鋒利的邊緣剮蹭在拉鏈上,聲音輕快,宛如剛出手了一頭滯銷的家畜。
楊夏皺了一下眉,半分鐘都不愿意再待下去,“鎮上勞務市場的價格我查過,一萬夠你雇人到開春沒問題,凌野就先跟我走了,你打電話關心可以,別來催。”
“不催不催,”叔叔把旅游包往旁邊一遞,整個人很突兀地轉過去,聲氣地喊人,“凌野過來拿東西,去了那邊要知道恩,有點眼力見。”
“小野愿意好好練車就行,帶他過去也不是為了干活。”
楊夏被他話間的市儈氣刺到,下意識地想把凌野先支走,從皮夾里掏出點錢給他,往旁邊的小商店一指,“能幫我買桶泡面嗎,不要辣的。”
凌野只字不言,低頭看了眼楊夏手機小窗里人模糊的臉,將旅游包單肩在書包上,轉往商店走。
“這小孩格和我哥沒點像,不招人喜歡,沉沉的。”
他還沒走遠,叔叔揣著手湊過來跟楊夏底,全然不在意會不會被凌野聽見,“別看他整天沒幾句話,像是多老實,實際上八百個心眼兒,最會在別人跟前裝好人。”
東北話里的“好人”其實是個多義詞。
有時候是夸人善良熱心,另外一些時候,說的卻是眼前人無病無災,全須全尾、健健康康。
楊夏沒聽懂,視頻通話那一頭的溫晚凝也沒懂,等終于明白過來凌野叔叔的意思,已經是除夕的前一天。
捫心自問,自從知道了凌野的世,楊夏對他的欣賞就再難離故人濾鏡,而溫晚凝雖然出了錢,也是惻之心占了上風。
申城的氣候和他老家差得太大,口味也大不相同,當溫晚凝還在擔心凌野能不能適應新生活時,年的天賦已經在以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顯鋒芒。
從最低到最高組別的卡丁車賽道,從適應規則到刷新賽道記錄,凌野只用了不到一周。
楊夏完全沉浸在即將捧出下一個舒馬赫的狂喜之中,將他刷新記錄的幾次超車和過彎瞬間截高清視頻,發給圈友人一同反復欣賞,嘖嘖稱奇。
臘月年關,凌野第一次應邀參加俱樂部試車,溫晚凝前腳剛從某家時尚大刊的年終紅毯回來,妝還沒卸,就接到了楊夏的電話。
算起來也有幾天沒見過凌野。
賽車場離住的梧桐區極遠,只單程就需要兩個多小時。
剛接到他那天,溫晚凝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張中學時代用過的通卡,樂卡都還沒撕,塞給年隨帶著,凌野從此每天起早貪黑,乘地鐵來回越整個城市。
除非問,否則從來不自夸,仿佛那些足以令專業賽車手都汗的績與他毫無關系。
兩個禮拜下來,已經習慣了以天才的姐姐自居,溫晚凝剛接起電話時并不甚在意,還以為楊夏又憋了一肚子驚嘆,有什麼以“你弟今天真的是……”開頭的慨非說不可。
電話那頭,楊夏的聲音久違的局促。
“那個,今天給你打來是想說,凌野他今天比賽發揮得……”
他吞吞吐吐,溫晚凝不怎麼習慣,聽得有些憋悶,“發揮得不好,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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