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琰看著前纖瘦卻異常堅毅的背影，角藏起的笑意都不住。

悄悄手勾了勾那截繡著玉蘭花的袖。他方才聽著門外的靜，心里是有些拿不準的。

不知小囡囡究竟是為誰而來。

沒想竟是來護著他的。

蕭琰不覺得背脊都直了幾分，起在自己方才用的茶杯里倒上茶，當著老太夫人的面，牽過袖下的小手，把茶遞了過去。

又拉著人坐下，溫聲解釋道：“孤在和老夫人說二舅舅、三舅舅此次賑災立功之事，今今怎的跑這來了？”

方才還敘大人、霽大人，現在就喊上二舅舅、三舅舅了。

老太夫人冷眼瞧著，只覺得又漲見識了。

原來這男人在小囡囡面前竟是這副德行，這哪是豺狼，分明是千年的狐貍。

此時夾在兩只“狐貍”中間的宋稚綰對這些事全然不知，聽著蕭琰一番“善解人意”的言論，又看了看一言不發的老太夫人。

心里覺得有些怪，可又說不上來。

“二舅舅、三舅舅？”蹙著眉，似乎不大相信，“只說了這些嗎？沒有說別的？”

上回曾祖母可說了，要等太子哥哥回來，讓太子哥哥到面前好好說道說道。

蕭琰知道瞞不過，將跑的碎發挽至耳后，主代：“老夫人心系今今，還問了今今日后的打算。”

宋稚綰抬眸看他，兩人的視線匯了一瞬。

知曉，這是什麼都說了。

“然后呢？”這句是朝老太夫人問的。

老太夫人察覺到二人的視線，繼續裝耳聾眼瞎，不不慢地品著茶，看著拐杖撞缺的一角充愣。

“曾祖母～”宋稚綰喚了一聲，起坐過去，練地挽起胳膊輕晃了幾下，“曾祖母～您說話呀。”

“囡囡想讓曾祖母說什麼？”老太夫人幽幽道。

旁的事撒也就罷了，這事撒管用嗎？

宋稚綰將頭靠在肩上，聲線又甜又黏：“說我和太子哥哥的事兒呀，曾祖母不都知曉了嗎？莫要跟孫兒繞彎子啦。”

“哥哥？”老太夫人聽罷，卻轉頭反問：“誰是你哥哥？”

年長那麼多歲，一及笄就把人騙到手了，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焉知不是蓄謀已久。

算哪門子哥哥。

宋稚綰歪頭愣道：“太子哥哥是我的哥哥呀。”

老太夫人輕嗤：“既是哥哥，哪有哥哥跟妹妹親的道理？”

“又不是親的！”宋稚綰像是聽不得這話。

之前皇上和說要認義妹擇夫婿的事在心底烙了個印子，若非如此，蕭淑華也未必能三言兩語將蠱了去。

霍然起：“而且太子哥哥也沒有將我認作義妹，究竟有何不可？”

老太夫人見這副模樣，氣不打一來：“你既打定主意要嫁，還要我老婆子點頭做什麼？”

“曾祖母……”

“你我也無用，我不是你的父母，做不了你的主！”

祖孫倆顯然比剛來蘇州那會要親近得多，只有親近之人才會這樣拌吵架，若是對外人，是萬萬說不出這些氣話來的。

蕭琰也不倆人真當著面吵起來。

眼看著要說服老太夫人了，若一吵下去，功虧一簣不說，還傷了今今的心。

他走上前，把垂著腦袋生悶氣的人牽了回來，低聲安著：“這些事，孤跟老夫人會慢慢商議的，今今莫要心了。”

宋稚綰眼尾洇紅，倔著脾氣把頭一扭，連他也不肯理。

蕭琰了眉心，只覺得愁得。這公孫一族的脾氣，還真是脈脈相傳，一個公孫向珩，一個老太夫人。

還有他眼前的這個。

蕭琰輕嘆了口氣，屈膝蹲下子，視線與平視著：“孤方才和老夫人說，兩位舅舅賑災立功，陛下許要封賞兩位舅舅。”

宋稚綰偏頭看他一眼：“然后呢？舅舅和我的事有何干系？”

“自是有干系的，”蕭琰握住的指尖，“若是升，便可舉家遷京城，孤方才和老夫人商量的正是此事。”

宋稚綰愣了愣，下意識往老太夫人看去。

舉家遷京？

若是如此，往后不就能時時見到府中眾人了嗎？

“那……那曾祖母愿意去嗎？”這句話是在問蕭琰，也是在問老太夫人。

蕭琰頓了須臾，才抬起頭看：“孤才跟老夫人說完，今今便來了，不如等老夫人再思量些時日，今今莫要心急。”

老太夫人的目在倆人之間流轉，最后落到蕭琰屈下的膝蓋上。

好一個鐵骨錚錚的男兒，膝蓋竟如此。這模樣倒不像是做給看的，像是平日里做慣了的。

前路退路都給了，面也有了。

對的小囡囡也的確是無可挑、無話可說了。

事已至此，老太夫人已然是挑不出有何不滿的了。

他既請舉家遷京，那倒不如撐著這把老骨頭，去京中為的小囡囡再爭個家世，爭個背景。

也好讓瞧瞧，太子說的話，究竟作不作得數。

宋稚綰這頭聽完蕭琰的話，只當是曾祖母不愿遷京。來一趟蘇州不易，這次一走，下次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

這般想著，默默垂下眼睫，一眨眼，蓄積的水氣也化珠子落下。

“今今……”

蕭琰心口一，哄人的話還未說出，便聽到一聲從料底下悶出的古怪聲響。

咕——地一聲。

連宋稚綰的泣聲也跟著呆滯住了，瑩白的小臉上掛著淚，雙眸無辜地看著他。

蕭琰握住的指尖一：“今今方才沒用早膳？”

他將喂養得極好，每日按時晨起用膳，從未在上聽過這樣的聲響，但蕭琰在軍營里聽過。

自然知曉這是什麼。

聞言，老太夫人也偏頭看過去，面張：“下人沒送早膳去囡囡房中嗎？”

宋稚綰不怕老太夫人問責，倒是怕眼前一雙利眸直勾勾盯著的男人。

弱弱道：“我、我一起便往這來了，不關下人的事。”

話音剛落。

蕭琰二話不說便拉著站起，聲線淬了冰霜似的：“回去用早膳！”

宋稚綰知他是生氣了的。

也是頭一回在他生氣時忤逆他：“我不去，我跟曾祖母的話還未說完呢。”

“宋今今，”蕭琰凝著，周的氣息驟然冷下，平靜的語氣卻蘊含洶涌，“先用膳。”

“我不......”

“哎呀好啦！”老太夫人看不下去了，拿著缺了角的拐杖在地上狠敲幾下。

這倆一個比一個氣人，一個威利，一個上苦計，存心拿老婆子來消遣的吧。

“曾祖母沒什麼好與你說的了，該說的都說完了，如今公孫府是你舅舅當家，遷不遷京，我說了不算。”

宋稚綰吸了吸鼻子，委屈：“那……”

老太夫人揮了揮手：“若你舅舅舅母們愿意，那便去，若不愿意，也別來找我。”

還想活個兩百歲呢，可別來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