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浸了沈兆庭前的一大片襯布料,初宜的泣聲才漸漸停歇，可眼淚還在源源不斷地溢出來。

車窗外，雨水如瀑,先連線,再織網。

因為沈兆庭的“悲慘年”而跑偏的緒，也不知在什麽時候歸了位。

在沈兆庭的懷裏喃喃地“阿婆”，說,“我想回家”。

跟著沈兆庭離開榕縣以後,原本的生活就像是一顆尚未紮太深的小草，被連拔起，坑裏重新種進了花卉,徹底改頭換面。

超出承能力的富足的質,對永遠那麽耐心的沈靖川,極度討厭的沈思行，難以融的班級。

夜後堪比日的霓虹,23層住宅樓下，永不枯竭的車河,匆匆忙忙的人群。

還有很多很多,這所有的一切，都小鎮姑娘初宜心生懼意,目不暇接,疲于應付。

掩飾著自己的崩潰,不只對別人,也對自己。

沒有直面過恐懼,把所有負面的緒都深深藏進心底。

可事實是,從阿婆去世那天開始,的緒就已經崩潰掉了。

初宜想起曾經看過的一個故事,說一個獨居的人遭遇了車禍，意外發生太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死了，還像生前一樣規律地生活，直到無意間在新聞上看到自己的照片，那是車禍現場，而他是當場死亡的害者本人，才恍然醒悟，他已經做了很久的鬼魂。

這段時間以來的初宜，又何嘗不是一個逃避現實的鬼魂。

直到那些天真殘忍的同學一針見地指出——的家人全都死了。

坐在材室的兩個多小時裏，初宜的腦袋裏，就只有李欣然說的那一句話。

鋪天蓋地的雨聲中，在這一隅僅由車廂頂部的昏黃的閱讀燈照亮的角落裏，邊哭邊無意識地用力握著沈兆庭的手腕，好像抓住救命稻草。

沈兆庭的手機鈴聲猝不及防地響起，中控臺上顯示，來電人是他的書。

車廂空間封閉，兩人又一直都沒說話，音量就更顯得刺耳。

沉浸在難過中的初宜狠狠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坐直，接著，才意識到自己的狀況。

沈兆庭跟往常一樣的有分寸，總會給對方留出恰到好的空白，他沒有看初宜，在中控臺上接起了電話。

趙佳欣道：“沈總，您到家了嗎？”

“什麽事。”

“明天創能的二期工程推進會有兩個文件包，我發給您了，看您一直沒接收，又想著雨天路，所以打電話確認一下。”

沈兆庭拿起手機，片刻後，道：“七八號樓的間距標一下，其他問題明天早上發你郵箱。”

趙佳欣連忙答應，破例問了句私事：“跟初宜過完生日了吧？上回在機場，就不願意跟我走，就想跟著您，小姑娘今天肯定特開心。”

“特開心”的初宜剛把眼淚幹淨，幾縷頭發還黏在臉上，兩個眼睛紅得過分，整張臉上滿滿的哭意丁點兒沒緩過來。

聽見這話，從臉紅到了耳。

沈兆庭不置可否，又問了幾句工作上的事，結束了這通最大用是給初宜整理自己時間的電話。

掛了電話，沈兆庭道：“送你回家？”

初宜頓了頓。

有了這個選項，就的確不怎麽想回學校了。

可突然回家沒有理由，又不會撒謊，恐怕被沈靖川問幾句，就要餡。

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平白無故地想家沒有道理，可跟沈靖川講這些學校的蒜皮，除了白他掛心之外，也沒有其他的用。

初宜的嗓音裏還帶著哭過的啞：“可我眼睛這樣，叔叔問，我怎麽說呢。”

“那回我那？”

“……”初宜愣了愣，眼淚也不了，用力點頭，“好。”

沈兆庭拿起手機，又給的班主任打了個電話，說二段晚自習也請假，要回家，明天早讀之前到。

等車子走了十幾分鐘，初宜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剛答應時，沈兆庭臉上那個一閃而過的神，好像是錯愕。

他應該是隨口給了選項，并沒有認真想要初宜答應下來。

……二叔真後悔了？

腦子發熱只記得哭的時候過去了，對沈兆庭的怵也回來了。

不太敢明正大地轉過臉觀察沈兆庭，只能地打量。

這麽晚過來，二叔肯定工作到很晚，肯定很累了。

他會不會本來還有別的安排？

會是什麽安排呢……約會？

初宜突然有點消沉。

不對，上次沈靖川叔叔說過，二叔是打的料。

……好像也不是什麽好事。

沈兆庭覺到邊的小姑娘幾變的緒，只道是青年的晴不定在看上去總是很乖的初宜上也沒有例外。

時間晚了，將近九點半，又加上剛下了場暴雨，所以路上沒幾輛車。

正禮在東郊，沈兆庭住市中心，距離不近，一路飛馳，到家剛過十點鐘。

初宜跟著沈兆庭進了門，站在玄關等著換鞋。

沈兆庭彎腰把一雙黑的拖鞋給，自己赤腳踩在地上。

“這是我的，家裏沒外人來，沒多準備，另一雙是給保潔穿的。”

踩進那雙大了好幾碼的男拖，跟在沈兆庭後面。

沈兆庭洗手，跟著洗手。

沈兆庭喝水，先給接了一杯。

喝淨一杯水，沈兆庭帶去客房。

這是一套大平層，原本有四個臥室，沈兆庭住進來之前，把其中兩個臥室的牆都打了，原本就大的客廳直接擴了兩倍，進門只覺得敞亮。

整屋都是黑白灰的冷淡風，雖然四開門的大冰箱很惹眼，但餐廳廚房的臺面上空空如也，顯然他從不開火。

本該是使用率最高的沙發和茶幾上，也連張紙都沒有。

毫無生活氣息，除去幾件必備家，幹淨得幾乎算家徒四壁，是套標準的單漢住房。

指給初宜睡的那間臥室隔壁，就是沈兆庭的主臥，床和床墊都一樣，床品有保潔阿姨一周兩換，也很幹淨，上床就能睡。

帶初宜找齊洗漱用品，沈兆庭就走出了客房。

初宜站在房間門口，自下而上地看著面前的沈兆庭，有些說不出口的張。

沈兆庭道：“那就早點睡吧。”

“……二叔。”

沈兆庭做出在聽的表。

初宜無意識地住角，臉蛋發紅，但不同于剛才哭鼻子時的紅，連耳垂也染上，低聲道：“你這裏……有沒有我能穿的睡。”

他這兒連雙拖鞋都沒有，怎麽會有小孩能穿的睡。

這可大可小的問題沈兆庭微微皺眉，半晌，道：“我去找找。”

他在帽間找到一件綢質地的襯，不知道什麽時候買回來的，吊牌還沒拆，思量了下初宜的型，覺勉強可以算件睡，拿給了初宜。

“還需要別的嗎？”

初宜乖乖道：“沒有了，謝謝二叔，二叔也早點睡，二叔晚安。”

洗完澡，初宜穿著沈兆庭那件遮過大的黑質襯鑽進了被窩。

正面朝上，躺在兩米寬的大床上，在黑暗中睜著兩只眼睛，放空一般著頂燈，思緒漫無邊際。

房間裏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連同床品的洗滌劑味道都陌生，有點迷疊香的覺，像書晴總用的那種香水

平時在沈家說一不二的沈兆庭，大雨裏專門跑過來給送生日蛋糕，卻遇上緒極其差勁；費力想出小時候哭鼻子的糗事來安，卻被借題發揮，糊了滿的眼淚；最後，還被拖油瓶賴回了家。

想到這裏，突然發覺，自己心裏竟然沒多愧疚，反而有點需要忍耐的快樂。

初宜在被子底下翻了個，將臉半埋進枕頭，的襯布料包裹著，深刻反思，這個小孩，怎麽有點壞的呀。

作者有話說：

晚上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