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放我下來

街東碼頭到西邊的群芳閣,如今了西廠番子橫行之地。

以往東廠拿人，大多雷厲風行，數十個錦衛齊番上場,或提進詔獄，或當場斬殺，毫不拖泥帶水。

西廠行事則不同,鑲金邊的花孔雀一般,飛魚服是濃麗惹眼的秋香,先在大街上耀武揚威一番,嚇退一衆布百姓,查人查案先得一長串地自報家門，拿進衙門也不急著審問,示威是最重要的一步。

群芳閣對面一扇蔽的雕花窗後，二檔頭輕嗤了聲：“西廠才立幾日,就已經鬧得民怨沸騰了！依屬下看，咱都不用給他使絆子,沒準明日自己就摔得碎骨了。”

後的檀木桌案前,梁寒慢悠悠地往外瞧了一眼,角一勾：“你錯了，沒了太後和魏國公，他連個屁都算不上。給他使絆子,髒了咱家的手。”

呷了口江南上供的明前龍井，齒間茶香四溢。

茶碗是清亮細膩的白瓷，每一片葉皆勻整厚,如鮮翠的雀舌般在湖心搖曳，杯蓋輕輕一撥，連指尖都沾染了淡雅的香。

一炷香的功夫,外頭傳來靜。

群芳閣外，三五個番子拉扯住一個披頭散發的醉鬼，那人喝得滿臉通紅，襟大敞，皂靴都扯掉一只，裏罵聲不疊，“你們豈敢！你們豈敢我！”

二檔頭邁步窗前去瞧，忍不住譏笑一聲：“劉承大概想破頭也想不到，分明是沖著反詩的逆賊去的，可等著他的是工部員外郎的草包兒子，青樓姑娘使個激將法一激，便將他老爹放賣工匠、盜賣木炭之事全都抖落出來了。”

梁寒垂眸，角緩緩一勾：“劉承一向有耐心，這是他的長，否則沒等到裏頭禍從口出就已經按捺不住進去捉拿，到時候證據不足，還得咱家費心補上。”

他含笑起，向群芳閣外殺豬屠狗般的場面：“我朝對貪墨一案嚴刑峻法，只折一個小小的員外郎哪裏足夠，西廠若不願深挖，咱們幫他一把。”

二檔頭拱手應了個是。

工部大半都是魏國公後的人，多年來貪贓枉法之人不在數，連一個小小的屯田郎中手裏都堆著贓鈔，六品以上員更是沒幾個幹淨的。

梁寒笑了笑，角彎個春風和煦的弧度。

不是要立西廠麽？窩裏鬥的表演實在看得人舒心。

樓下門朝南新開了一家書齋，梁寒路過，漫不經心地朝裏頭看一眼，偏頭過去吩咐道：“挑幾冊時興的的話本子帶回去。”

長棟頷首應下，梁寒略一思索，又添了句：“最好是字的，帶圖畫的。”

小姑娘看這個，然無點墨，滿紙的字鋪在眼前難免累，不若圖案來得吸引眼球。

長棟抿著，心中會意，擡腳進了書齋，那二檔頭也來了興致，跟上去四翻看。

文人看經史子集，閑人看風花雪月，都是書齋賣得最好的幾類書。

長棟在架幾案上挑了幾本，二檔頭瞥一眼，無非是玉堂春、杜十娘之類早就嚼爛的故事。

二檔頭皺了皺眉，覺得沒意思，“你拿這些有何用？”

說罷拉著長棟繞過多寶格去了堂，在角落裏一排戲圖前停下腳步。

長棟微微一驚：“這……這不能夠啊。”

二檔頭恨鐵不鋼：“督主說了，要字的，帶畫兒的，言下之意不就是戲圖麽！好歹你也跟了他幾年，這點心思還猜不到？”

長棟仍覺不妥，搖了搖頭笑說：“督主不好這個，買回去不怕他剝了您的皮？”

二檔頭道：“今時不同往日，你沒瞧見麽？大好的休沐日，可督主從來都是忙得腳不沾地，若放在以往，一整日在外東奔西走，指不定連提督府都回不去。如今呢，正事要做，夫人也要陪，不過休沐兩日，還想著把夫人帶出宮來溜達，盯得跟眼珠子似的。”

他賊兮兮地笑了笑，低聲道：“你可瞧見督主上咬的口子了？除了夫人還能有誰。這都幾日了還沒消呢！你說督主不好這口，這又該怎麽算？”

說到這個，長棟也垂頭笑，只是角弧度不敢放大，生怕有雙眼睛在後面盯著。

跟在老祖宗邊，誰不得仔細瞧他的臉行事，不論是朝廷的員，東廠的番子，還是府中的下人，便是瞧見了也不敢拿他打趣。

長棟覷了覷那圖冊，花樣還真不，有些晦的工書都是套編撰的，這種書不愁賣不出，上至蒼蒼白發八十老漢，下至春風得意的年郎，誰家中還沒點私藏。

長棟忽然就想到了庫房裏那幾大箱子寶貝，心下唏噓不已，除了年頭上被夫人拿去逗鸚鵡的勉子鈴，其他寶貝皆在箱籠深鎖，簡直比明珠蒙塵還要可惜。

二檔頭見他仍在遲疑，直接從架上挑了幾本適用的往他手上摞，“橫豎是拿給夫人看的，這事兒的關鍵還得看夫人。”

長棟疑：“怎麽說？”

二檔頭興致：“這幾本圖冊就混在話本裏給夫人送過去，來日夫人學明白了，自然纏著和督主翻雲覆雨，大鬧天宮！待督主品出個滋味來，你就是最大的功臣！”

經他這一提點，長棟當即想通，督主的馬屁拍不得，拍夫人的也一樣。

院牆新紮了秋千架，兩邊的秋千繩上日日都纏上新鮮的桃花枝。

微風一過，香氣襲人。

明的瀑裏，見喜悠閑地趺坐在寬大的秋千板上曬太，背倚壯漂亮的桃花繩，鸚鵡籠子就擱在間，手心裏擺著剝好的瓜子仁，自己吃一個，鸚鵡吃一個。

餘瞥見垂花門外朱紅的人影走近，幽幽嘆了口氣，“這鳥兒著，怎麽偏偏這麽呢。”

鸚鵡憤憤地啄了一下的手心，“哎喲”一聲，氣勢洶洶地瞪回去，“不僅，還咬人呢，真是把你慣壞了！”

梁寒走到近前，瞧將自己作弄得滿狼藉，上甚至還有鸚鵡的鳥屎味兒，忍不住皺了皺眉。

一擡眼，裝作驚喜的樣子：“廠督回來啦。”

梁寒掩鼻後退兩步，挪開鳥籠，正要從秋千上下來，可這姿勢不大方便，兩疊在秋千板上，右往外一，秋千就朝一個方向傾下去，下不穩，險些要從上面摔下來。

“廠督救命，嚶！”

梁寒太xue痛不已，只好上前一把攬過腰，將整個人托起來。

屁/一涼，這才發現自己竟是穩穩地坐在他手掌。

見喜愣愣地著他，臉頰蹭地飛上一抹紅，渾的悄然升騰起來。

“放……放我下來。”

咬咬，說得心虛不已。

分明是自己作的，想要他抱抱，可現下這奇怪的姿勢實在讓人進退兩難。

“您今兒個公務忙完了？”

“明日還去衙門麽？”

“吃飯否？沐浴否？”

……

任怎麽扯開話題，梁寒只是角噙著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好整以暇地著。

心跳砰砰不止，指尖微微泛，上起了一層層的皮疙瘩，與他掌心的地方忽然溫熱起來，讓有些不明所以。

門外有人的腳步聲，頓時大駭，趕忙將小臉垂下來，“別人瞧見了，您是想死我！”

梁寒嗤了聲：“又知道了？看來膽量還是不夠啊，外強中幹可不好，紙糊的老虎似的，人怎麽瞧得起你？”

見喜果然一點就著，這不是辱人麽！

忽然想到一事，當即底氣充盈起來，從袖中取出個紅裳的面人兒，大咧咧地朝他笑說：“都忘了，上元那晚我在街上買了個小玩意兒，自己還沒玩夠呢，家裏便遭了賊，我說哪去了呢？原來在咱們督主大人枕下藏著呢。”

拿著與他七八分相像的面人在手裏耀武揚威，“您治下不嚴啊，這賊子膽敢在太歲頭上土，您一定得好好查查。”

他猛地松了手，將放到與自己平視的高度。

子忽然往下一墜，見喜驚呼一聲，眨眼的功夫，那張華絕倫的臉倏忽在眼前無限放大，方才那一瞬的後怕，讓忍不住擡起雙臂攀住他脖頸，懸掛的雙也一并用上，牢牢勾住他膝彎。

呆愣地著他，狹長的眸，描摹出人心魄的形狀，黑曜般的墨瞳，仿佛深深的漩渦拉著淪陷。

讓人窒息，讓人神志不清。

和風一掠，眨了眨眼睛，眼眶紅了一片。

他皺眉：“又怎麽了？”

不爭氣地留下眼淚：“您太好看了，這是造了什麽孽，讓我得到您。”

梁寒：“……”

見喜淚眼婆娑，嗚咽道：“我知道了，我一定是老天爺指派來懲罰您的，這輩子您手上沾了不人命，所以得有個上躥下跳的來制您。而我呢，又太過良善，老天爺要賞我，于是將您遞到我邊，給我解饞。”

梁寒瞧演技又湛許多，簡直能上戲臺子和伶人一較高下。

見喜吸了吸鼻子，無限悵惘，“所以我決定了。”

梁寒目沉沉：“什麽？”

見喜拿出十二分的膽量撲上來，滾燙的氣息在兩人咫尺的罅隙裏腹背敵，將櫻在他角，“不用您費心查了，我來替您懲罰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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