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麼?」
頭頂倏忽一道冰冷的聲音,嚇得阮阮渾一震。
抬頭一瞧,傅臻一玄為底繡金龍的寬袖常服,顯出高大卓犖、雍容閒雅的姿,而他鬢若刀裁,眸似黑曜,驚艷,五廓亦無一不采照人,讓人只覺珠玉琳瑯、江山勝景在他面前也都黯然失。
阮阮怔怔地看著他,秋水般的眼眸里溢出淡淡的芒。
從前覺得他模樣甚是好看,可在他清醒之時誰又敢多瞧一眼?
今日卻覺「好看」一詞來形容將軍,都實在是遠遠不夠。
阮阮只恨自己心餘力絀,窮盡滿肚子墨水也描繪不出將軍萬分之一的風采。
最後是傅臻被瞧得頗不耐煩,出手在眉心輕輕一敲,阮阮這才回過神來,卻又因他指尖輕,兩頰不由自主地燙了起來。
趕忙調轉視線,垂下頭悶聲道:「陛下,我在看醫書,可我實在是太笨了。」
才被自己的蠢笨氣哭過,眼眶紅得厲害,聲音里也帶著輕微的鼻音。
傅臻心裡無端而起的那子火氣,就這麼輕描淡寫地衝散了,他平靜下來,看到一筆一劃地做筆記,角不彎起。
是為了他麼?
阮阮常有不懂的地方,對著宋懷良的註解,竟大有峰迴路轉之,不願意在傅臻面前苦著臉,便向他笑道:「幸好宋太醫毫不吝嗇,送了我兩本他親手註解的醫書,我看了一整日下來,也覺得益良多。」
傅臻信手從手上過那本醫經,眉心蹙起:「難看。」
阮阮一怔:「難……難看?陛下覺得哪裡難看?」
傅臻角勾起個譏嘲的弧度:「字,太難看,且廢話連篇。」
阮阮雖然讀書不多,可在姜璇邊的時候,耳濡目染也有樣學樣,臨摹的都是古時大家的作品,好賴還是能看出一二的,宋懷良的批註雖談不上行雲流水,但絕對娟秀工整,筆筆清晰,令人賞心悅目。
傅臻隨手指著幾批註給看,「這裡,一句話便能夠概括卻要連篇累牘地標記。這裡,還有這裡,言之無,句讀都能標錯!還有這兩,編修之人已經寫得足夠詳實,他卻還不能舉一反三……」
阮阮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見他仍是不停指摘,趕忙抱回自己的書,道:「我知道陛下聰明絕頂,可我笨嘛,舉一反一都做不到。宋太醫的書已經能夠幫我看懂很多,旁的深奧的我暫且也學不來,一口吃不個胖子呀,不過我定會好好努力。」
見他面不虞,顯然不信自己說的,阮阮便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出個笑道:「宋太醫其實很厲害的,年紀輕輕便能有此就,而且這樣厚厚的一本,他只需要兩日就能記於心了,我就做不到。」
傅臻眸一暗:「這點東西還要讀兩日?如此愚鈍之人是怎麼進太醫院的。」
阮阮頓時不敢說話了,小手將那書頁攥得的。
傅臻見如此寶貝,莫名肝火大,可面上還是忍著,「行啊,宋懷良還在藥房是吧,朕正好有事請教他。」
正在搗藥的宋懷良莫名背脊一涼,聽聞皇帝突然傳喚,更是大為惶恐。
他雖為醫,可在太醫院只能算晚輩,在太醫院做事,資歷往往高於醫,所以往日為皇帝診脈還不到他來,若非今日值守的醫告假,他也難有此機會到玉照宮伺候。
晉帝暴戾的聲名他早有耳聞,便是太醫院這些老人,回回面聖都戰戰兢兢,唯恐禍及己。是以雖非頭一回面聖,宋懷良心也十分張。
一進偏殿,見皇帝與人坐於合榻之上,趕忙叩頭行禮,恭謹得挑不出一病。
阮阮因得他指點迷津,不敢這樣大的禮,也趕忙起回了一禮。
傅臻淡淡掃一眼,又不著痕跡地收回目,對宋懷良道:「朕這幾日來,肩下的箭傷反覆發作,徹夜難眠,宋太醫瞧瞧可有辦法?」
一說箭傷,阮阮趕忙張地朝他看。
宋懷良也謹上前替傅臻診脈,又揭開他襟,這才發現右肩之下傷再度惡化,由從前的淡青逐漸偏向深紫,簡直目驚心。
宋懷良心中一時大駭,竟有幾分不知所措。
傅臻所中之毒,宋懷良也早有耳聞,先前太醫院集中討論過,卻也沒個結果,最後只能搬出人這等神乎其神之來應付,他自己都是不信的。
今日玉照宮只有他一名醫,猝不及防被召喚過來,宋懷良也毫無準備,況且這毒放眼整個大晉都無人能解,說得難聽點,就是華佗在世,恐也救不回來,只能靠針灸和放,一天天地空耗。
而當宋懷良提出針灸抑制毒時,傅臻卻冷哂一聲:「朕聽聞宋太醫年有為,還以為宋太醫能有不一樣的見解。針灸就算了,朕日日針灸,不過茍延殘罷了。」
聽聞頭頂一聲淡笑,宋懷良簡直愧難當,趕忙跪地請罪:「求陛下給微臣一些時日,臣定當竭盡所能,苦研解毒之法,為陛下分憂。」
傅臻閒適地呷了口茶,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宋懷良本以為就此能夠退下,卻又聽傅臻道:「對了,昨日朕與詹老將軍議事,他的哮癥一直不見好,朕憐惜老臣,不忍他罪多年,不知宋太醫有何高見?」
宋懷良了額間冷汗,再次惶然跪地:「哮癥可用橘紅、川貝熬製湯藥,以此理氣散結,雖能緩解一二,卻實難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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