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弘才輕松沒多久的心頭立即又過來一層淺霾，他并未忘記妹妹因《南巡游記》賢名滿城時，錚哥兒向妹妹的怨恨眼神。

以防妻子心疼錚哥兒，秦弘直接將話說明白了：“他想要的，也不是我想留給他就能留下來的。”

他主配合父皇請辭，還能憑著一份父子與三弟的手足當個富貴閑王，也留錚哥兒一個親王的爵位。

他賴著不走，待父皇定下他們姐弟禍朝堂的重罪，等著他們姐弟兩家的可能都是幽或廢為庶人。

“我要請辭的事先瞞著他，等父皇準了，我再給他講清楚。”

現在就告訴錚哥兒，他怕錚哥兒去找父皇哭鬧給父皇添麻煩，同時也是自討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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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夫妻心時，散朝的興武帝把楊執敏到了書房，沒人知道君臣兩個說了什麼，吏部的員們只知道他們這位雖然被革了職但依然攬著尚書之權的尚書大人是哭著回來的，進吏部署的時候兩邊的袖口都因為淚了一大片，進了公房后又哭了好一陣，冬月寒風瑟瑟，為尚書大人的哭聲更添了幾分悲涼。

但沒有員為他們的尚書大人擔心，如皇上親口所說，尚書大人簡直就是皇上的另一個弟弟，方濟那事又是永康公主與太子出面“請”尚書大人幫忙的，尚書大人最多是犯了一次糊涂，不可能真就因此失了圣心，兩位丞相年紀都不小了，才五十三歲的吏部尚書可謂正當壯年、前途大好！

尚書大人哭，定是因為皇上沒有重罰他，他才自己愧疚哭的。

楊執敏確實愧疚，愧疚當初他因為一時心沒有罵醒太子，愧疚這些年他眼睜睜看著太子一日比一日窩囊卻想不到任何可以幫忙改正的法子，但他更多的是心疼皇上，心疼皇上英明一世到老卻要為儲君的廢立心神俱疲，心疼記憶中那個雄心壯志無畏險阻的皇帝變了如今蒼老蕭瑟的晚年模樣。

他哭的是生老病死無力可阻，哭的是君臣幾人再也回不去的快活歲月。

翌日初四，楊執敏穿著一細布裳神如常地來了吏部，該做什麼繼續做什麼。

乾元殿卻傳出了皇上臥病的消息。

幾位重臣連忙去乾元殿探皇上，到了才發現太子也在，眼圈紅紅的，一看又哭了一場。

興武帝靠坐在榻上，捧著碗正在喝藥，掃眼排兩排的重臣們，興武帝笑笑，不以為意地道：“老了，一到冬天總要病上兩場，養養就好了，用不著你們惦記，趕回去忙吧，太子也是，都別打擾朕休息。”

興武帝這一休養就養了六七日，冬月初六、初九的早朝都是讓太子主持的。

太子既然能夠繼續主持朝會，氣也明顯好轉了，盡管初三朝會上太子、永康公主、楊執敏接連罰的事已經通過眾員之家正在朝民間傳開且有沸揚之勢，大多數有資格上朝的文武員們卻都覺得太子圣心猶在，地位依然穩固。

初十休息了一日，冬月十一，興武帝病愈重新理政了，跟著就是冬月十三的早朝。

卯時的清晨天黑風冷，候在大殿外的臣子們幾乎都著肩膀，秦仁抖得最厲害，見站在旁邊的大哥一不的，秦仁手，往大哥手里塞了一個小件。

那東西圓圓的的暖暖的，秦弘沒有低頭檢查，只疑地看向三弟。

秦仁小聲道：“我讓工匠特制的小湯婆子，專門留著這時候用的。”

秦弘的腦海里便浮現出三弟坐在龍椅上的影，雙手垂放在兩側看似正襟危坐，實則一手抓著一個這樣的湯婆……

秦弘僵住了。

進殿之前，秦仁飛快從大哥手里搶回湯婆子，免得大哥笨手笨腳把東西掉出來，父皇見了，定會了他一層皮。

被他這麼胡鬧一場，秦弘繃的心弦倒是放松了片刻，但很快他又察覺到了后大臣們投過來的視線。

所有人都記得，太子還有一封罪己書未曾宣讀。

前兩次朝會父皇不在，秦弘才沒有念，嚴錫正等人也沒有提醒他念，仿佛只要他裝傻，父皇又不追究的話，這事便能糊弄過去。

但秦弘沒想過要糊弄。

待今日的早朝即將結束，大臣們也都議完事后，秦弘出列了，從懷中取出一封折子跪在地上，朝龍椅上的父皇道：“父皇，兒臣的罪己書寫好了，請父皇過目。”

大殿上瞬間響起一陣嗡嗡的議論，秦仁手里的小湯婆子也險些松落墜地。

興武帝掃視一圈，最后看著太子道：“平，直接念吧。”

第132章

秦弘當了十四五年的太子, 這期間無論回答父皇的問題還是大臣們的請示，秦弘都會先在腦海里反復思量, 確定不會惹怒父皇或是拿錯主意才開口，久而久之，他便了君臣們眼中那個束手束腳、優寡斷的太子。

包括年時期，秦弘也有自信滿滿的時候，文先生讓他說自己的理解，秦弘會怕理解錯了讓先生失惹秦梁嘲笑，武先生讓他與秦梁切磋，秦弘既怕全力以赴傷到秦梁，又怕保留實力卻不敵秦梁。只有死記背就能答對的題目，或是勤苦練習就能掌握的刀槍之法騎之技, 秦弘才會有足夠的把握。

今日是他在文武大臣們面前宣讀罪己書的日子，在所有人看來，太子殿下都該是慚愧的狼狽的, 但偏偏就是今日, 卻是秦弘記事以來對自己最有信心的一日, 因為他確定這是父皇希他做的，確定他這麼做對他對父皇對大齊都好。

所以，得到父皇的準許后，秦弘站了起來, 再轉過面朝文武百。

太子殿下雖然清瘦了許多, 但他依然高八尺有余，此時他的臉上再無平時的憔悴苦相，大臣們只看到了久違的溫和俊朗，此時他站姿端正視線在眾臣間平移，再無往日的彷徨顧慮之態。

單看太子這番儀表氣度, 誰又不服氣他這個嫡長子出的太子？

剛剛還擔心大哥難堪的秦仁看到這樣的大哥，又心疼又欽佩，敢作敢當坦坦，不愧是大哥！

國公呂瓚見到這樣的太子婿，心中很是欣，男子漢大丈夫，挨罵就挨罵，知錯能改就還是好兒郎。

左相嚴錫正垂下了眼簾，不忍再看這位他曾經極力擁護的太子，因為他很清楚太子的秉，只要太子還把治國當份之事，再累再怕太子也會戰戰兢兢地背負儲君之責走下去，只有徹底地放棄了，太子才會心神安寧如卸千斤重擔。

在文武百或詫異或復雜的目中，秦弘放下手中的奏折，一邊依次掃視滿朝文武，一邊誦讀他親自寫好并背的罪己書。

“為太子，弘有七罪。”

“首罪不孝。自我年，父皇便教導我要博覽群書效仿圣賢，我明知朝廷用人當奉行公正，卻以太子之尊脅迫吏部尚書舉薦庸臣，不遵父皇教誨，是為不孝。”

“次罪不忠。父皇為君，我為臣子，臣子以公謀私欺君不報，是為不忠。”

“三罪不仁。我用貪，貪所貪皆得于搜刮民脂民膏，百姓因我害，是為不仁。”

“四罪不賢。朝多年無尺寸之功，不能規勸長姐懸崖勒馬，外不聽賢臣勸諫修克己，是為不賢。”

“五罪不智。參政時明知有違律法例卻一意孤行，不辨是非曲直，是為不智。”

“六罪不勇。父皇南巡前命我監國，將大小國事盡托付于我，我卻畏難怕險，每遇災戰事皆推給中書省決斷，是為不勇。”

“七罪不良。為長兄，德行皆有虧于心，無法以作則，愧對手足，是為不良。”

太子句句擲地有聲，百們垂首靜聽，竟是每一條都無法反駁。

支持太子的，覺得太子過于坦誠了，有幾條明明可以不說，可太子親口都列出來了，他們便有心替太子言轉圜也無力。

秦弘也不需要他們的言，他轉，重新朝龍椅上的父皇跪下：“父皇，這七罪兒臣其實早就心知肚明，每每想起都慚愧悔恨煎熬，只是兒臣懦弱慣了，不敢主向父皇請罪。如今罪狀敗，父皇竟還不忍心重罰兒臣，兒臣激涕零，只是兒臣無才無德實在不配再做儲君，懇請父皇全兒臣，廢黜兒臣的太子之位吧！”

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剛剛還只有太子一人聲音的大殿上瞬間了起來，都是大臣們的震驚、議論之語。

秦仁第一個跪到了大哥邊，秦弘扭頭，目嚴厲聲音也嚴厲：“三弟若還認我這個大哥，就請耐心聽我與父皇說完，不要妄加干涉。”

秦仁愣住了，從小到大，大哥第一次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興武帝抬手，等大臣們安靜下來，興武帝先讓三兒子退回原位，再皺眉看向太子：“上次朕要罰你與永康，你拿這話威脅朕，今日朕讓你宣讀罪己書，你便又來威脅朕？難不大齊的儲君之位在你眼里只是玩，可隨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丟？”

上次跪在這里的太子淚水漣漣，此時抬起頭的太子只有一臉冷靜與堅決：“父皇明鑒，兒臣絕不敢輕視太子之位，年時兒臣便深知父皇開國不易，深知父皇將天下萬民的溫飽安穩看得比父皇的命還重，故兒臣也早早立下宏愿一定要做好大齊的太子，竭力為父皇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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