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不愿意相信年紀輕輕的弟弟竟得了這種不治之癥,反復追問醫是否誤診了,或是詢問弟弟該如何休養。待醫說出“靜心思”的法子,永康險些苦笑出聲。
誰都可以思,哪有做儲君做皇帝的思的?
不,不對,只要弟弟能撐到登基,可以替弟弟分憂!
見醫前,永康本想去找雍王罵他一頓的,如今得知弟弟需要靜養,永康擔心雍王會鬧到弟弟那里去,不得不咽下了這口氣。回頭等弟弟病好了,永康教了弟弟一個法子,以后再有這種他礙于面不好拒絕的事,就統統推給中書省的兩位丞相,犯不著自己為難。
已經吃過一次教訓的秦弘自然應下。
然而雍王老實了,秦弘要心的國事卻一樁接著一樁地遞到了京城。
七月上旬,京師一帶連著下了六七天的雨,京城西有崤山北有邙山,不用擔心被黃河水淹,然而橫穿京城而過的河卻漲了水,河水蔓延淺淹了南岸地勢較低的幾個里坊。這種程度的水災只是給京城百姓帶來了諸多不便,沒有田地房屋人命的損失,開封那邊的黃河長堤卻出現了一決口。
災報到京城,秦弘急火攻心,又病了一場。
嚴錫正安他:“太子不必過于憂慮,這次開封的洪災只是小災,決口已經堵住了,百姓撤離的及時只有十幾人死傷,地方員也已組織民力挖渠排水了,興許還能保住一部分秋收,朝廷只需及時派人賑災,再免除當地百姓今年的秋稅便可。”
那可是黃河,運氣好的時候十幾年決次堤,運氣不好的時候年年都決一回,做皇帝的該集中力督促員治河,而不是被黃河決堤嚇破膽子,但考慮到太子監國第一次經歷這種事,著急上火嚴錫正都能理解。
秦弘還是不安:“前幾年各地都還算風調雨順,今年自父皇走后,先是涼州鬧旱災,再是黃河決堤,種種天相……”
嚴錫正臉一變,打斷太子道:“晴雷雨自有天時,縱觀歷朝明君當政之時,天災人禍也總有發生,殿下的當務之急是盡快養好子恢復理政,以免朝堂上因為您的病人心惶惶。”
秦弘還能如何,只能配合醫的治療之法。
七月就這麼戰戰兢兢地過去了,秋后黃河兩岸降雨減,秦弘總不用擔心這條大河發脾氣了,未料中秋才過,冀州邊關突然發來八百里加急戰報,稱東胡于八月十三夜襲圍縣棋盤嶺關隘,守軍不敵,致使東胡騎兵屠殺三村百姓,并擄走了三村百姓的秋糧。
收到戰報的秦弘直接暈了過去,醒來認出守在旁邊的嚴錫正,秦弘流淚道:“左相,快將戰報發給父皇,請父皇回京吧!”
如果父皇在京,東胡或許就不敢發此次夜襲,冀州那三村的百姓也就不用死了。
嚴錫正:“戰報肯定要發給皇上,只是殿下稍安勿躁,臣敢斷定,郭彥卿的捷報最遲兩三日也就到了!”
東胡擾邊比黃河決口還不新鮮啊,可幾位總兵也不是柿子,從未讓東胡毫無代價地離開過。
果然,兩日后冀州又送來了一封戰報,原來郭彥卿看到狼煙后直接放棄了援助圍縣,調兵兩路去斷東胡敵兵的后路了,最終以兩千兵力的損失全殲東胡敵兵,不但救回了被擄的人奪回了被搶的秋糧,還繳獲五千多匹戰馬與胡刀。
這封捷報比醫的湯藥還管用,迅速恢復了太子的神。
.
八月下旬,興武帝收到太子合起來發給他的兩封戰報時,帝駕剛離開黔州馬上要進益州轄地了,更西南的云州因為才經歷過一場伐驃之戰,民心正盛,再加上實在偏遠,興武帝此次南巡就不去了,正如當年北巡他也沒來得及再跑一趟遼州。
雖然東胡這一趟死傷更多,興武帝還是為被屠殺的三村百姓憤怒,暗衛報給他的太子種種表現更如火上澆油。
秦炳只知道明面上的東胡侵邊,主請纓道:“父皇,回去就與東胡開戰吧,兒臣愿為先鋒!”
他已經不是多年前那個不敢殺敵的二皇子了,見過一次后,再讓他上戰場,秦炳有信心一雪前恥。
興武帝瞪他:“就知道開戰,你先給朕算算討伐東胡的話要用多兵力耗費多軍餉糧草!”
秦炳:“算就算!”
他去馬車上找紙筆算去了,興武帝看向還留在邊的小兒。
慶道:“東胡號稱有三十萬騎兵,大齊遠征草原,戰兵與后勤兵加起來,需得用五十萬兵力,準備至四百萬石糧草。天下安定才十幾年,兒臣以為,父皇可先派邊軍朝東胡發幾場小規模戰事,展示大齊伐敵的決心,待國富民強兵源充足時再大舉討伐東胡。”
興武帝聽著小兒冷靜的話語,凝結在心頭的那郁氣終于散了。
第110章
中秋過后, 南地各州也沒有六七月里那般熱了,路過某些山區時早晚甚至還格外涼快。
興武帝到底是個見過各種大世面的開國皇帝, 無論東胡的擾邊還是太子的多病都沒讓他燥怒太久,畢竟焦躁憤懣都沒用,先南巡著,京城的事等回了京再心。
帝駕繼續按照日行百里左右的速度朝著益州的瀘州郡行進。
天氣涼爽,慶不再時時地悶在馬車中,每日斷斷續續都會騎上三個時辰左右的馬。
今早帝駕離開了藺縣,進了敘縣轄地。
雖然帝駕只會在這種小縣城停宿過夜,但小縣城的政務也要過問,所以興武帝會提前派遣哨兵去知會前方即將經過的縣城知縣早早到轄區邊地等待接駕,然后他再在路上問政。
帝駕的車簾高高挑起, 興武帝坐在里面,慶與敘縣知縣楊節騎馬并肩走在帝駕一側,興武帝問了半個時辰左右, 問完就把楊節給兒了, 他放下簾子在里面看書, 同時也能聽到外面的聲音。因為路上沒什麼事干,秦炳也留在了父皇的車駕旁邊,他在妹妹前面觀察路況,張肅、樊懷忠在小公主后面護駕。
趁著父皇問政的時候, 慶早把楊節打量了個徹底。
巧的是, 這個楊節竟然是去年春闈的一位三甲同進士,與溜進去參加殿試的小公主也算同科了。
楊節今年才二十二歲,高容貌都平平,是經常勞作曬的麥黃,上是綠的七品知縣袍, 剛開始回答父皇的問題時他聲音還有些張得發抖,慢慢地才習慣冷靜下來。
敘縣這兩年的政務父皇都問過了,慶也不喜歡問一些暫時無法查證的員們容易敷衍糊弄的問題,走了一會兒,指著幾步外山腳下一條半臂來寬流淌著淺淺一層溪水的溪問:“最近本地下過雨嗎?”
之前路過揚州、福州、贛州、荊州、州以及黔州的某些青山,慶也時常會看到這種山腳下的小渠,詢問員們時,有的說是源自山上的溪流泉眼,有的說剛剛下過雨山上的積水慢慢匯聚下來形了小溪,待雨季過了小溪便斷水了。
楊節道:“回殿下,本縣已經連續十一日沒有下雨了,不過山間多泉眼,水流蜿蜒而下,便有了這條小溪。”
慶慨道:“南方果然多水,難怪到都是青山連綿。”
秦炳在前面笑道:“現在是覺得舒服了,可是盛夏的時候也是真的熱啊,躲樹蔭里都不管用,我還是更喜歡北地,下雨就痛痛快快地下,晴了也是干干爽爽的晴。”
慶指著溪里清澈的水流道:“二哥還記得那年北巡時我們經過的涼州東南諸縣吧,包括涼州東部以及晉州西部,那一帶幾乎都是黃土丘陵。我的意思是,如果那邊的丘陵也能如南地這邊長滿樹木,連片的樹以及灌木野草便能固定泥土,使得下雨時匯渭河、涇河、河、無定河等黃河支流的溪水也如這些山溪一般清澈,那麼黃河水可能也會變得跟長江、贛江等大河一般清澈沙,沙子了,黃河中下游的河床便不會繼續堆積,才能徹底除黃河水患。”
車里,興武帝看向車窗,過薄薄一層紗簾,依稀能看清小兒白皙的側臉。
知縣楊節剛贊嘆完小公主的奇思,秦炳便潑了一大桶冷水下來:“說得容易,涼州那邊天干雨才使得丘陵都是黃土,樹種落在那邊也活不了,久而久之那邊的山才了禿子,這是老天爺不讓那邊長樹,不讓黃河水清,妹妹想得再也只能想想,治黃河還是修筑河堤最管用。”
慶:“事在人為,朝廷能組織人力修筑幾千里長的河堤,便也能讓黃坡長出綠樹。”
秦炳:“不一樣啊,河堤是沙土堆建的死,只要人不停地往那堆,堆到登天都有,可是樹要有水才能活,咱們就是有足夠的人手閑錢把那些黃土山坡都栽滿樹,結果栽完沒幾天樹啊草的都死了,那不是白忙一場?”
慶朝二哥的馬屁甩了一鞭子,駿馬便馱著嘮嘮叨叨的主人往前跑了。
秦炳大笑:“哈哈,妹妹也有說不過我的時候,行,我去前面看看,不跟你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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