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仁再拿出張肅年前就寄過來的信，上面寫了，張肅說他在云州坊市上看到幾只羽華麗的孔鳥，猜測公主應該會喜歡，可惜他無法將孔鳥送過來給公主親自過目，只好雕只孔鳥為小公主慶及笄生辰。

看出妹妹沒有收到小木人的失，秦仁湊過來，指著孔鳥垂落的華麗尾羽上的羽與一顆顆翎眼道：“瞧瞧，張肅雕得多細啊，他一定是覺得妹妹收小木人都收膩了，才換個花樣哄妹妹開心。”

慶沒哥哥那麼單純，張肅也不是那麼心思淺的人。

他是真的已經忘了的樣子，還是不敢承認他還記得那麼清楚？

失歸失，慶并不生氣，張肅在驃國立了功，他平安回來就好，等他回京了，自能問出他送孔鳥的原因。

收好禮，送走三哥，慶又換了一裳，前往乾元殿。

“皇上，慶公主求見。”

書房，因為兒及笄而耽誤了半上午的興武帝正在批今日的奏折，冷不丁聽到何元敬的通傳，興武帝愣了愣，抬頭看向何元敬。

何元敬笑著解釋道：“殿下堅持要老奴通傳的。”

興武帝就猜到兒又有什麼新鮮點子了，示意何元敬去帶人。

興武帝又批了一句話，聽到腳步聲，興武帝再次抬頭，就見對面走過來一道穿紫圓領錦袍、腰系玉帶的小公主，一個梳著飛仙髻他還沒看習慣的及笄后的小公主。

“兒臣拜見父皇。”

在桌前站定，小公主恭聲行禮道。

興武帝笑了，站起來繞過桌，圍著兒轉了一圈，目在兒這套袍上繡著的四爪蟒龍上多停留片刻，再兒免禮，贊許道：“好個儀表堂堂、威風凜凜的狀元公主，這是準備好去當差了？”

慶：“是啊，父皇看我這麼穿行嗎？”

穿袍是因為要朝了，做妝是因為本來就是公主，犯不著學皇兄們束發戴冠。

興武帝連連點頭：“好，就這麼穿，父皇喜歡！”

.

小公主正式吏部行走時，遠在云州的鄧沖、張肅以及他們從京城帶來的八百騎兵剛剛準備。

元氣大損的鄧沖可以騎馬，但那是逞強，四千里路容不得他再拿自己的命胡鬧，且興武帝的旨意里也再三待，命他一路坐馬車或乘船回京，務必保重。

時而陸路時而水路，一行人終于趕在端午前回了京師，在離京最近的一驛站下榻時，鄧沖才派人進宮給皇上通報行程。

日薄西山，鄧沖把張肅了過來，瞪著眼睛道：“不許你跟任何人提我在營外撒尿的事。”

瘴癘這病，有人是吸了瘴氣得的，有人是被蚊蟲叮咬得的，還有人本不知道是怎麼得的。

鄧沖撒尿那次確實隨手拍死了一只蚊子，可能是那只蚊子帶來的瘴癘，也可能不是。

但鄧沖就認定自己是因為別的原因染上的，一世英名絕不能毀在一泡尿上！

張肅看著他憔悴的面容、灰白的頭發，道：“國公放心，我不會多言。”

鄧沖總是看張家兒郎的君子做派不順眼，如今卻很慶幸張肅是個君子，換自家兩個兒子的子，肯定會到把這事當樂子提。

他擺擺手，咳嗽著讓張肅退下。

張肅回了自己的院子，恰逢驛站小廝送來沐浴用的熱水。

張肅住他，問他這半年京城可有什麼大事。去年出征前他在信里跟三皇子說過，因為打完就回京了，讓三皇子不必再回信，回了路上可能也會錯過。

小廝想了想，挑自己記住的幾樁事說了，其中就包括慶公主高中狀元以及朝為。

小公主并沒有中狀元，狀元還是魏彬的，但百姓們傳著傳著就變了樣。

張肅始終都是淡然的神，等小廝說完，他賞了對方一塊兒碎銀，關門沐浴。

翌日是五月初四，員、學子們都能放假的日子，然而當張肅騎馬護在鄧沖的馬車旁來到京城腳下時，還是看到了城門前浩浩的一眾文武員，為首的正是穿龍袍的興武帝。

視線在帝王后那道雖然穿著青蟒袍卻梳著子發髻的影上匆匆掃過，張肅迅速垂眸，再在距離足夠近時下馬，單膝跪地行禮：“臣張肅拜見皇上！”

興武帝欣賞過年輕兒郎的好風采，張肅免禮，目剛移到旁邊的馬車上，就聽里面傳來一道悉的聲音：“皇上，臣的子還沒徹底養好，就不下車了，您別見怪啊！”

興武帝放聲大笑：“你伐驃有功，是此戰的第一大功臣，朕不用你下車，朕上車來見你！”

說著，興武帝大步流星地走到馬車前，不等親兵擺好踩腳凳便抬腳了上去。

推開車門時興武帝還是笑著的，待他看清里面那道趴在榻上只出滿頭白發的干瘦影，年已五旬的帝王忽地淚如雨下。

第91章

鄧沖離京時雖然也五十出頭了, 可那時候的他壯碩如虎、發黑如墨，本不將什麼驃國放在眼中, 只覺得自己還能繼續為大齊征戰二十年。

可是回京之前，鄧沖仔細照過一次鏡子，鏡中的他須發皆白、瘦骨嶙峋，看起來就是一匹茍延殘的老馬病馬。

鄧沖不想看到這樣的自己，也不想讓昔日的兄弟與滿朝文武看到他這副病怏怏的模樣，不想在他們眼中看到震驚與惋惜。

聽著興武帝在榻前席地而坐，鄧沖越發朝里面偏頭。

耳邊便傳來一聲嗤笑：“怎麼，去趟驃國還扭起來了，這可不像你鄧沖的子。”

鄧沖不服氣地回了一：“我這是扭嗎，還不是怕皇上難, 聲音都不對了，轉過來我怕皇上跟街頭的小媳婦們似的哭鼻子！”

興武帝不跟他掰扯，雙手扣住鄧沖的肩膀猛地將人轉了過來。

下一瞬, 興武帝看到了自家兄弟干癟發黃布滿病氣的憔悴臉龐, 鄧沖看到了榻前帝王奪眶而出的眼淚。

沒什麼好說的, 興武帝用盡全力氣將這個為國而戰、為他而戰的兄弟抱進懷中。

肩膀抖，二人都趁對方看不見的時候哽咽出聲，很快又先后平復了下來。

興武帝想扶鄧沖重新躺好，鄧沖反握住他的手將興武帝拉到榻上并肩坐著, 抹把臉道：“臣只是老了, 病都好了，用不著一直躺著。”

興武帝死死握著他的肩膀，目始終黏在鄧沖的臉上：“多鐵骨錚錚的中原將士都死在了驃國的瘴氣下，你鄧沖都被閻王拖進鬼門關了還能打回來，朕要封你為天下第一威武大將軍, 載史冊，讓你的威名隨著大齊流傳千古！”

鄧沖咧笑：“行啊，皇上是天下第一明君，臣給皇上當天下第一威武大將軍！”

興武帝扯著袖子一角幫鄧沖掉胡子旁邊殘留的一串淚，再幫鄧沖正正發冠、理理袍，整理好了，興武帝朝外道：“奏樂！”

守在車外的何元敬立即朝兩側早就準備好的樂師儀仗抬手。

將軍凱旋，賀以笙鼓齊鳴！

興武帝再握住鄧沖的手腕，起道：“走，隨朕出去，讓文武百都看看朕的大將軍大功臣！”

頭發白了又如何，容老了又如何，將士以汗報國，每一白發每一皺紋都是榮耀。

凱樂聲中，興武帝牽著他開國時親封的定國公并肩站到了車廂之外、眾臣之前。

看到英姿大改的鄧沖，雍王、呂瓚、楊執敏愣住了，與鄧沖認識二十多年的嚴錫正、張玠、樊鐘、薛業等武愣住了，就連從小就聽著鄧沖等開國功臣的事跡長大的太子四兄妹都愣住了。

鄧沖全僵，就在此時，興武帝睥睨眾臣道：“都愣著做什麼，還不恭迎朕的大將軍？”

一聲令下，親王公主、文武百皆朝前行以大禮：“我等恭迎大將軍凱旋！”

興武帝率先下馬，再親手扶了鄧沖下車，無視還在行禮的眾臣們，攥著鄧沖的手腕朝他的帝駕走去：“來，今日朕與大將軍同乘。”

鄧沖再度模糊了視線。

隨著帝駕緩緩朝城門駛去，太子秦弘等皇室子弟也該上馬了，帶著文武百同去宮中赴宴。

慶上自己的馬，徑直跟隨在大哥、王叔后與二哥并行，一眼都沒在昔日的同窗伴讀上耽擱。

秦仁可舍不得，一上馬就轉過來目不轉睛地著張肅，讓張肅過來與他同行，鄧沖是征戰驃國的大功臣，張肅也立了不戰功，理該一份殊榮，走在幾位重臣前面絕非失禮。

張肅正要婉拒，嚴錫正笑道：“去吧，將軍們為國立功，今日的榮耀本就屬于諸位將士。”

張玠也朝小兒子微微頷首。

張肅這才朝諸位大臣抱拳行禮，隨即上馬走到三皇子邊，嚴錫正又讓后面的八百騎兵跟上，他們這些大臣走在最后。

城，前軍排兩列將前來瞻仰帝駕與凱旋將士們風采的百姓們擋在后，朝廷討伐外邦打了勝仗，百姓們與有榮焉，興高采烈地點評著從前經過的帝駕、王爺公主與將士們，熱熱鬧鬧的，縱使有些言行失禮也不會被貴人們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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