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費力爬上矮榻,站在上面去母親的臉。
冰冷的。
仿佛寒冰一般。
景華琰哇的一聲哭了。
“母后,母后。”
兒的哭聲在金碧輝煌的寢殿里回。
皇帝陛下對皇后娘娘無比重,宮里擺著澳海深的紅珊瑚,博古架上窯獨一件的青瓷花瓶安靜而立。
墻上掛著得耕織圖穿越百年,老黃牛依舊栩栩如生。
紫檀拔步床邊,妝鏡前的珠寶首飾琳瑯滿目,那是百年大楚積累起來的榮華。
可這一切,都留不下一縷幽魂。
唯有脈相連孩兒的哭聲,喚醒了即將撒手人寰的皇后娘娘。
子費力睜開眼,已經神志模糊,看不清眼前景。
可孩兒的哭聲是那樣悉,從他降生伊始,千百個日夜,都是哄沒了他的哭泣。
“阿琰。”
子的聲音是那麼輕,忙碌的宮人太醫都沒能聽清,只有的孩子,聽清了的呼喚。
“娘!”
景華琰費力著的臉頰,哭聲震天。
“阿琰在你邊。”
子的眼睛慢慢凝聚神采,目游移,慢慢尋到了孩子滿是淚痕的小臉。
竟抬起手,了一下兒子臉上的淚。
“阿琰,不要哭,不要哭。”
的聲音輕得猶如春日里的柳絮,一轉眼就要飛到天上去。
“娘,娘,你別走。”
天潢貴胄,金尊玉貴,景華琰生來便擁有常人所不能企及的榮華,然而與之相伴的,是千百倍的付出和危險。
四歲的他,已經明白何為死亡了。
他不想失去母親,不想讓母親死去。
可他太小了,命運太強大,他無論如何也違抗不了命運。
子輕笑了一聲。
臉頰蒼白如紙,上的幾乎都要流盡,手指冰冷如同寒冰,卻是景華琰最后能依的溫度。
“阿琰,妹妹不在了,母親也要離你而去,”的聲音只有床榻前的孩兒能聽見,“你答應母親,靠你自己,好好活下去。”
景華琰使勁搖頭:“娘,娘,你別離開阿琰。”
子不想離開,想守護兒子長大,想要為他遮風擋雨,他還這麼小,怎麼面對這吃人的皇宮?
可沒有辦法了。
他們不想讓活下去了。
眼淚順著眼角落,殷紅如。
“阿琰,你記得,記得。”
子反復說著那句話。
“靠你自己,靠你自己!”
景華琰呼吸一滯,他倏然閉上眼眸,不想再回憶下去了。
那是他此生最痛苦的記憶。
之后多年,他的確靠自己活下來,這似乎是好事,可相對的,他已經失去了人的能力。
二十幾載,他不想信任何人,不敢依靠任何人。
而今……
景華琰垂眸看下懷中酣睡的佳人。
他還能為一個正常人嗎?
而,值得他努力嗎?
第84章 他們同樣被那雙眼睛注視著。【三更】
姜云冉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只帶著青黛和錢小多出了聽雪宮。
冬日里天寒地凍,若非穿著厚底皮靴,澄漿磚上的寒意都能過鞋底,從腳心鉆四肢百骸。
姜云冉上披著厚實的斗篷,頭上戴著風帽,遮擋了席卷在宮道中的寒風。
錢小多手里拎著一個包袱,里面裝得鼓鼓囊囊,不知都放了什麼。
三人快步前行,很快就拐偏僻的梧桐巷。
再往前,便是廣寒宮。
很快,姜云冉便來到廣寒宮之前。
此時剛過巳時,無人進出廣寒宮,宮門外銅鎖閉,顯然不允許常人進出。
姜云冉沒有吩咐兩人,直接上前,從袖中取出鑰匙。
這是早晨回宮時,小柳公公親自到手中的。
嘎達一聲,門鎖掉落在地,青黛接過錢小多手中的包袱,跟著姜云冉一起進廣寒宮。
里面一片肅殺。
荒草從地磚中鉆出來,肆無忌憚生長。
即便這里住了新的罪人,也無人打理庭院花草,與上次來時并無不同。
青黛攥手中的包袱:“娘娘,王庶人住在西配殿。”
姜云冉頷首,目掃過去,順著影壁和梧桐的隙,看到了西配殿破舊的窗戶。
窗紗已經數年未曾換過,一個個窟窿黝黑縱深,里面仿佛藏了深海巨。
推開門,似乎就要把人吞沒。
青黛有點害怕,聲音都發抖了:“娘娘,要不讓奴婢先進去?”
“不用,”姜云冉道,“我們兩個人,難道打不過王栩諾?”
這倒是,王庶人那樣小的江南子,似乎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兩人上前,姜云冉站在門外扣了扣門扉。
咚、咚、咚。
聲音在廣寒宮中回,驚起幾只梧桐枝頭的喜鵲。
殿閣中靜悄悄的,仿佛無人居住。
姜云冉沒有繼續敲門,垂眸看了一眼門栓,直接了當推門而。
吱嘎一聲,倏然傾瀉而。
出乎姜云冉的意料,西配殿里很干凈,桌椅板凳雖然都已陳舊破敗,卻得干干凈凈。
地磚上看不到任何臟污,顯然被人心打理過。
姜云冉邁步而,在屋中尋找,很快,就在寢殿中找到了王庶人。
側躺在床榻上,睡得正香。
屋里只有一張破舊的羅漢床,窗棱上的破損還四風,卻怡然自得,回籠覺睡得很踏實。
姜云冉呼了口氣,才開口:“王栩諾?”
床榻上的人毫無靜,似乎本就沒有聽見。
姜云冉也不著急,目一掃,就領著青黛在一側的圈椅上落座,又讓青黛放下包袱,省得累手。
“王栩諾,我給你送東西過來,你不看一看都有什麼?”
王栩諾沒有任何靜。
就連睫都沒有。
與印象中的完全不同,的定力倒是出人意表。
姜云冉睨了一眼,手指一敲,邊上的青黛便道:“娘娘,咱們走吧,瞧著王庶人也不缺這些東西。”
床榻上的人倏然睜開眼睛。
翻而起,眼神清明,哪里有困頓之意。
“才醒,才醒,”對姜云冉笑了一下,面容看不出任何頹喪,“多謝……多謝姜娘娘關照。”
顯然,王栩諾不知現在是什麼份位。
姜云冉看著輕聲笑了一下。
“看來,你在這里過得還不錯。”
方才一掃而過,明間的桌上擺放有蠟燭、水壺、火折子,這屋里雖然冷,但王栩諾上蓋著的被褥還算厚實,到底能抵寒冬。
寢殿里除了宮燈,還有針線笸籮、食盒茶壺,角落里甚至還有個小茶爐,可以用來取暖熱水。
雖在冷宮之中,但王栩諾的日子并未寒迫,苦難無依,想必有人暗中出援手。
聽了這話,王栩諾不由低笑一聲。
“娘娘這話,可是何不食糜了。”
“我這里若是還算不錯,那娘娘過得可就是神仙日子了。”
姜云冉神平靜,并不為的挑釁而生氣,反而看著淡淡一笑。
“王栩諾,之前我們未曾說過話,彼此之間并不悉,如今看來,若早結識,大抵也能為朋友。”
朋友?
王栩諾臉上的嘲諷越發明顯:“這宮里可沒有朋友。”
說到這里,顯得有些不耐煩:“我一會兒還要做針線,裳也得洗了,沒那麼多閑工夫,娘娘過來作甚,明說便是。”
姜云冉頷首,也很痛快。
“我只想問你,此事真是你所為?”
的問題顯然在王栩諾意料之中,所以毫不驚訝,直接道:“陛下已經裁奪,如今再來問我,又有什麼意義?”
姜云冉方才只是試探,接下來的話卻讓王栩諾一驚。
“端午時,吳端嬪已有一月孕,自己不知,然你出醫藥世家,與同姐妹,如何會不知?”
王栩諾目一閃,閉了閉眼,沒有開口。
“我同你無冤無仇,你更沒有必要把我拖下水,栽贓嫁禍的手段看似細心,實際上卻百出,只要用心一定能查出真相。”
姜云冉繼續*道:“你不過只是個采,出普通,只是尋常醫戶,宮多年無寵,眼看未來無。”
“那王黃門如此勢利眼,又因何為你所用?為你甘愿冒著殺頭的風險,非要幫你毒害徐德妃?”
姜云冉一口氣說完,才看向王栩諾。
王栩諾聽到后面,面微沉,低垂著眼皮,不與姜云冉對視。
姜云冉心思縝,眼神更是犀利,怕姜云冉看出端倪。
“有人威脅你,對嗎?”
王栩諾眼皮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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