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

◎一戰◎

不出意外的, 姜月深夜悉心播種的種子無一能活，縱使聶照半夜翻牆進來為它們松土施，不過那棵小麥倒是生機, 給了二人些許希，姜月心當寶貝一樣侍弄著，略見效，索也就放棄在院裏搞種植的想法了, 順便將撬開的青磚又重新鋪了回去。

廣平代政的這些日子裏, 宋景時搜羅罪名, 代殺了幾個忤逆的朝臣，原本簇擁黃賢的幾個大臣倒是悄無聲息的, 人瞧著皆以為是黃賢一黨都是骨頭，最善做牆頭草, 畢竟狗隨主人。

聶照他們卻不覺得, 一個兩個做得牆頭草, 未必三四個全是，何況黃賢獄時候也不見他們作，難不個個都是榆木做的, 分毫不擔心廣平將他們連拔起？只是在此刻的明爭暗鬥中，他們的立場顯得無足輕重，并不引人注意罷了。

照此來說, 姜月之前那番猜測, 雖被自己推翻了, 或許真的有八分道理。

不過兩三日後就生了變，黃賢一黨十餘人皆在家中被暗殺, 一同的還有幾個保皇黨員, 他們時常囂著要廣平還政。

一時間非廣平一黨的員人心惶惶, 不向遞了帖子投靠，生怕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

簡陋的房門被破開，一寒流猛烈地吹卷進來，吹了桌上的紙筆，紛紛揚揚雪花似的旋轉在半空中，隨之而來的是一濃重的腥氣，沖得幾個侍衛不由皺眉，後退幾步，待味道稍散，才進來，兇神惡煞對著床上坐著的人道：“走吧，公主和駙馬要拿你問罪。”

陳落面無表地用牙齒撕開棉布，然後紮，的上半布滿了傷口，有的即便被包紮好了，還滲著，足見深可見骨。

他起，要披，侍衛不允，徑直將他拉走了。

陳落被摁在地上，微微擡眼又被打了一掌，卻也瞥見端坐之人是廣平公主，而側，正站著宋景時。

“咣”的一聲鐵落在地上，發出刺耳銳鳴，是一把簇亮的劍，淬了冰似的染著寒。

陳落二話不說起劍，即刻架在脖子上，不待廣平他們說話，此舉把對方打了個措手不及。

“奴殿下與駙馬知遇之恩無以為報，唯有為您掃除一切障礙，今掃尾不淨，是奴之過錯，願一死以報殿下，但請殿下憐念，放小兒一條生路。”他嗓音沙啞，語氣冷直，冰冷的面下目堅毅，慣常的態度，視死如無，任由側孩啼哭，不為所。

廣平和宋景時換個眼神後，便冷眼瞧著。

那些大臣是陳落所殺，京都之中沒有。陳落當日帶著兩歲的兒子落難，被宋景時所救，自此在宋景時麾下效力，只不過他中途加，并不得信任，只算作邊緣人，因此機諸事，陳落一概不知。

而今看來，他好似是為了尋一個報效的機會，所以殺了這些異黨。

“既然知道給本宮造了麻煩，那就去吧，你的兒子本宮會為你好生照料的。”說著，廣平擡了擡手，宋景時將地上啼哭的孩溫抱起，遮住他的眼睛。

陳落閉上眼睛，劍刃在脖頸上沁出痕，他決絕地要一抹，劍已經被人一腳踢飛，他平靜地看著脖頸上鮮滴落在自己結實布滿傷痕的上，再向下滾落，劃過塊壘分明的腹，沒深料。

宋景時依舊穩穩抱著孩子，慢慢哄著，蓋著他的眼睛，淡然的如同方才的作不是他所為一般。

廣平面上終于展出了淡淡的喜：“沒想到除了駙馬之外，本宮還能再多一位信任之人，你還有別的用，本宮自然舍不得你去死。”

上前將人扶起。

宋景時一直微微垂著的眸終于擡了擡，冷冰冰掃向廣平扶著陳落手臂的位置，繼而給了個一個警告的眼神，還是輕輕晃著懷裏的孩子，手安地和拍打，若不注意他的目，端如以往溫平和。

陳落當即後退，再跪下，拜道：“陳落的命是駙馬給的，願為公主駙馬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一回生二回，何況第一回 已經很，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比陳落演從容赴死更湛了。

“好了，去休息吧，早日養好傷，也能早日為本宮效力。”廣平從容笑著囑咐，不忘看向宋景時，“都要走了，孩子還不還給人家？”

宋景時了已經睡著孩的臉頰，左手護著他的腰，右手托著他的頭，自懷裏平穩地安置回孩子父親懷中，出門去喚了個侍提燈送父子回去。

侍福了福，宋景時又：“拿床褥子來包著，掖好不要風，孩剛了驚嚇，煮些安神湯送過去。”

侍又福一禮，將孩子包妥帖了，這才離去。

人走後，宋景時才問：“公主就這樣相信了他？”

廣平含笑，整整他被孩子扯得略有些淩的襟：“人只要活著就會有弱點，他有兒子，當初你見到他的時候……”遲疑了，大概想不起來了。

“他正割破手掌用給孩子喂食。”宋景時接道。

“可見他的孩子對他是何等的重要，他既然表明了忠心，甘願為我們赴死，又有孩子作人質，大可放心去用，給他一個效忠的機會，至于那些人，死就死了，都是些酒囊飯袋，隨便推個人出去頂罪就是了。”廣平心大好地拍拍宋景時臉頰，允許他今夜留下來。

春日一過，公孫既明的病愈發厲害了，他知道戰事不能再拖，現在要是把他拖死了，那大雍就真的完了，他一面向朝廷寄了請罪書，一面趁著夜殺了秦徊，奪取兵權，徑直向西攻去。他在軍中威更甚于秦徊，軍中沒有不聽他調遣的。

聶照佯以臣服，卻不多恭敬，朝廷若怒因此開戰，正好給了他們起兵借口——本已臣服，奈何人不得不反。

屆時天下諸侯以此為籍響應，正是給了他們把柄，于民心威無益，何況朝廷如今又滅有十足的軍力能全然制住所有的反賊，戰火再興，照比之前大諸侯分割時要愈加混，令生靈塗炭。

可要是先一一消滅這些因為鬥而散的小諸侯，無疑是給了聶照足夠反應地時間，他割據西北，若不能趁其不備一舉攻破，倒時悔之晚矣。

所以這個惡人，只能由公孫既明來當，他誅殺秦徊，自發進軍，那此事就是他一家自作主張先斬後奏，不聽朝廷調令。

現今廣平公主監國，只要發令急調公孫既明回京治罪，餘下隨聶照假降朝廷諸侯，就能被穩住，他們沒有造朝廷反的由頭，不過無論這一戰輸贏，公孫家今後都不會好過。

近日不曾下雨，大軍行至黃沙滾滾，彌天而上，不見日月，唯見粼粼旗幟在半空影影綽綽飄搖，車馬碌碌悶響來回滾，公孫既明騎在馬上，腰桿筆直，毫不見頹態，雙手抓鞍韉，蒼老的雙頰被熱氣蒸出幾分，瞧著康健不。

公孫太平勒馬上前關切：“父親，可要歇息片刻？大戰在即，您要保重才是。”

公孫既明搖頭，隊前忽地有小將連滾帶爬跑過來，噗通一聲跪下，磕頭，聲線抖：“將軍，帥旗迎風而折！”

周圍聽到訊息的衆人俱是倒吸涼氣，馬兒似乎也能察覺到主人的心，打了幾聲響鼻，腳步踱，一時整肅嚴的隊伍多了幾分慌。

帥旗高一丈九，長三尺，闊一尺五寸，是軍中旗幟中最結實的，絕不會輕易折斷，自古以來帥旗折都主大兇，戰事不利，此戰必敗。

公孫太平手也抖起來，卻還是前進幾步，將帥旗重新綁在後，砍了扶旗人的腦袋：“誰再膽敢不司事，擾軍心，便如此人！”

此舉大大震懾了所有人，躁的軍隊重新恢複安靜，只是安靜之中更多幾分抑。

若只是帥旗折斷，尚不至此，昨日占蔔兆候，見風繞旗桿直而垂下，鼙鼓無聲，為大兇之兆，預兆著大將戰死于野{1}。

此戰尚未開始，就已是兇相畢。

西與蒼南頻頻，近來常有戰，大將牛力為蒼南斬于陣前，打得流滿地，可見聶照與第五扶引這對虛假的舅婿聯盟著實不牢靠，而第五扶引那位義妹已經被囚在家中多日不出了。

雖要他們幫助自己絕無可能，但足可見第五扶引絕不會援助聶照。

這算是公孫家與聶照堂堂正正第一次在戰場上相見，十幾年前，誰也未曾想過會是如今地步。

公孫既明陣前還在勸降，若聶照這次能真正心悅誠服歸順大雍，必定以禮相待，為聶家平反。若是聶沉水或聶積香，都是他帶出來的孩子，上無不有他的影子，要打自然容易，但聶照他不曾教導一日，對方所經戰事不多，難測行事。

聶照披一寒燁燁的甲胄，回道：“將軍如今自難保，如何能為我做主？不如及早棄暗投明。”

作者有話說：

{1}《談兵說陣》王紅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