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停歇。

文懸追出侯府大門時，李燁正翻上馬，玄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

“世子！”

文懸快步上前，一把扣住韁繩，“請聽屬下一言——”

“放手！李燁一鞭子在他手背上，霎時留下一道痕，

“文懸，你一個區區門客，本世子是給你臉，才你做隨侍衛，你竟然也敢對本世子指手畫腳？”

文懸不避不讓，朱砂痣在暮中艷得驚心：

“世子殿下，屬下只是覺得，您那樣對待蕭姑娘，只會讓離您越來越遠。”

李燁冷笑一聲，突然俯揪住他的領，厲聲道：

“文懸，別忘了你的份，也是誰把你從泥潭里撈出來的。”

鎏金馬鞭抵住文懸咽，李燁的聲音淬著冰，

“你若是再敢多管閑事，本世子就讓你滾出王府，被我毅王府逐出去的門客，整個京城都沒有你的容之地！”

文懸聞言，卻毫無懼。

正在他們兩個人僵持之際，一道清凌凌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奴婢參見世子。”

沈如含捧著藥盞立在石階下，杏裾沾著幾片新落的桂花。

行禮時脖頸彎出恭順的弧度，眼角卻飛快掃過文懸滲的手背。

李燁聞聲，松開文懸，語氣稍緩：

“你是何人？”

“回世子的話，奴婢名喚如含，伺候姑娘已有五年了。”

沈如含巧笑倩兮地說道，（后來的沈貴妃）

“姑娘前幾日染了風寒，奴婢正要去煎藥。”

文懸發覺，笑起來眉眼彎彎的神態，竟然有兩三分形似蕭檀心。

“好好照顧你們姑娘，本世子另有重賞。”

李燁解下腰間玉佩扔過去，

“下個月宮中舉辦秋獵，本世子會過來接。”

沈如含接住玉佩的瞬間，文懸看見雙頰泛起薄紅。

看見李燁策馬遠去的影，依舊遲遲未彈。

“如含姑娘。”文懸開口提醒道，

“你不是要去給蕭姑娘煎藥嗎？”

沈如含猛地抬頭，撞進一雙文懸若觀火的桃花眼里。

沈如含聞聲，下意識攥李燁給的那只玉佩，绦穗子從指出來，像某種藏匿不住的心思。

“多謝…多謝提醒。”

低頭回，疾走離開。

毅王府。

文懸站在廊下，指尖輕輕挲著腰間佩劍的劍穗。

他著庭院中正在練劍的李燁，世子一招一式都帶著狠厲的勁道，仿佛要將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斬碎。

“世子今日的劍法，比往日更凌厲三分。”

文懸緩步走近，聲音如清泉般溫潤。

李燁收劍，冷冷瞥他一眼：“你又有什麼事？”

自從那日雨夜后，李燁變得更加沉易怒。

文懸卻似渾然不覺，依舊含著那抹淺笑：

“屬下聽聞，蕭小姐病了半月有余。”

李燁握劍的手驟然收，骨節泛白：

“誰準你打聽的事？”

文懸從容地遞上汗巾：

“世子誤會了。是今早屬下去藥鋪為王爺取藥時，正巧遇見南侯府的下人抓藥，隨口聊了兩句。”

李燁接過汗巾，狠狠了把臉，

“病就病了，誰在乎……”

眉宇之間卻有掩飾不住的焦躁不安。

文懸垂眸，掩去眼底的深意：

“世子若真不在意，就不會日日派人去南侯府打探消息了。”

"你——"李燁猛地揪住文懸的領，卻在看清對方神時怔住。

文懸眼中沒有嘲諷，只有一種近乎憐憫的平靜。

“哼。”

李燁冷哼一聲，松開他，轉就走。

“世子。”文懸忽然住他，

“良藥苦口，必然令人難以接。于是屬下就斗膽買了寶祥齋的棗泥，以世子的名義送去了南侯府。”

李燁聽后腳步一頓，回頭看向文懸，說道:

“你真是多管閑事。”

文懸垂眸，拱手道:

“是毅王爺命屬下好好照顧世子，人之托，忠人之事，屬下不敢懈怠。”

李燁眉峰一挑，慢慢走向他，怪氣道:

“當真是如此？還是你私心作祟，起了不該起的心思，肖想了不該肖想的人？”

“世子多慮，屬下自知份卑微，所做之事…不過都是為了世子和…未來的世子妃。”

文懸的聲音輕得像羽。

李燁聽罷，臉終于好看了一些。

秋獵那日，李燁親自駕馬車去南侯府接蕭檀心。

蕭檀心雖不太愿和他同去，卻又害怕父母擔憂，京城中會有流言蜚語影響侯府，只好強裝無事人。

皇家獵場，秋風獵獵，旌旗招展。

蕭檀心坐在錦帳，耳邊盡是世家貴們的恭維之聲。

“蕭姐姐今日這騎裝當真明艷人，難怪世子殿下親自去接您呢。”

“是啊，世子為蕭姑娘獵得的那對大雁，可是寓意著忠貞不渝呢。”

蕭檀心淡淡一笑，指尖輕輕過案幾上那對羽翼未損的大雁。

李燁今日確實待極盡溫，甚至當著眾人的面，單膝跪地，將這對大雁獻給，說：

“檀心妹妹，大雁是忠貞之禽，我將此獻給你，意為終不渝。”

終究是心了。

夕西落，秋獵散場之際，李燁前來錦帳接。

他親自把蕭檀心抱上了自己的紅鬃馬，而后坐在后面，一手攔腰抱，一手執起韁繩。

遠遠看去，宛若一對天作之合的璧人。

其他貴見狀，紛紛投去了羨慕的目，皆議論著蕭檀心的好福氣。

文懸牽著馬，隔著幾丈遠的距離，默默跟在后面，眼眸低垂，一言不發。

紅鬃馬上，李燁輕抱著蕭檀心，聞著發間的幽香，像是回到了兩個人的小時候。

那個時候，蕭檀心格外黏他，他亦是將蕭檀心當作自己的親妹妹疼。

兩個人之間無話不說，毫無芥。

哪里像現在。

李燁輕嘆了一口氣，湊到蕭檀心的耳旁說道:

“檀心妹妹，那件事…我知道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原諒我好不好？”

蕭檀心心神微，若有所思。

可就在準備開口回應時，獵場外突然傳來一陣混的喊殺聲——

"有刺客！護駕！"

十幾個喬裝改扮的刺客闖了皇家林，場面瞬間作一團，箭矢破空之聲、刀劍相擊之音、驚慌失措的尖混雜在一起。

李燁見狀，連忙護住懷里的蕭檀心。

他調轉馬頭，來到馬車前，將蕭檀心塞了進去，安道:

“檀心妹妹，你別害怕，躲在此，我去去就回。”

蕭檀心神慌張，猛地拉住他的胳膊，抖道:

“不，二哥，你別走，我害怕……”

李燁猶疑了一瞬，安道:

“聽話，我先去護衛陛下，很快就回來。”

說罷，便縱馬離去。

蕭檀心聽著外面傳來的廝殺聲與哀嚎聲，瑟瑟發抖，不敢發出任何靜，只能躲去了馬車角落。

此時，帳簾便被人暴地掀開！

三名蒙面的刺客持刀目一掃，瞬間鎖定了。

“穿戴如此華貴，想必是位公主！帶走！”

蕭檀心大驚失，吼道：

“我不是公主——二哥救我！”

話音未落，便被一掌劈暈，綿綿地倒了下去。

那刺客迅速將扛起，翻上馬，一路朝著林深疾馳而去。

“檀心——！”

李燁的怒吼從遠傳來。

他原本正在皇帝側護駕，聽到靜回頭時，卻只看到蕭檀心被擄走的一幕。

他當即翻上馬，剛要追去，卻聽皇帝一聲厲喝——

“李燁！護駕！”

他形一僵，握韁繩的手青筋暴起。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月白影如箭般從他側掠過——

文懸縱馬疾馳，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

“世子護駕，屬下去救蕭姑娘！”

李燁咬牙，終究調轉馬頭，回到了皇帝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