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修眼挑剔，連那樣堪比神仙的貴都不他的眼，他肯定覺得平平無奇的自己更加無趣。

李潯蕪如是想著。

自己家世才都比不過那些貴也就罷了，就連模樣姿也差了一大截子，皇兄怎麼可能喜歡自己？

于是，一路小跑著回了霜華殿。

暮漫過琉璃窗時，李潯蕪正對著一面錯金銀銅鏡發狠。

螺子黛在清秀細長的眉間，畫出了兩道重的青痕，紅紅的胭脂將雪白的臉頰浸紅一片，染得袖口點點猩紅。

七八金簪點翠都被李潯蕪一起戴上了腦袋。

對著銅鏡左照右照，回憶著今日那些貴的穿戴與神，竭力的模仿著。

突然，菱花鏡里突然映出玄金角，李潯蕪慌忙用廣袖遮臉，卻聽得后傳來嗆咳般的笑聲。

“嘖嘖，這是哪家戲班子的丑角跑出來了？”

李澤修倚著雕花門框，玉冠垂下的穗子都在輕。

他看了一眼李潯蕪此時不亞于猴屁的臉蛋，戲謔道:

“還是說...蕪兒想搶我東宮新制的猴戲班子不？”

李潯蕪聞言，如同雷震一般僵在了那里。

有些賭氣的將一只琉璃耳環，甩進了那只螺鈿妝匣里面，將匣子里面波斯進貢的珍珠都震的了。

李潯蕪盯著鏡中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發現那些暈染的胭脂像極了沈氏氣怒時的臉。

抓起帕拼命拭，卻把緋紅進了眼尾。

李澤修這才發現況不對，走上前去，問道:

“你又怎麼了，畫這麼濃的妝作甚？”

李潯蕪抿了抿，忍住自己的淚水，頭一次對著李澤修頂了。

“你別管，反正不是為你畫的……”

小聲嘀咕道。

李澤修挑了挑眉，嘲弄道:

“是嗎？那可真是太好了，你可千萬別卸妝，到了夜里，跑到沈如含的門前去嚇一嚇。”

李潯蕪聽了這話，攥了小拳頭，起想要回自己的臥房。

李澤修卻擋住了的去路。

他看著“一臉狼藉”的小皇妹，發現自己想要一的頭發都沒有地方去，生怕那些滿頭的珠翠扎到手。

他笑了笑，了李潯蕪的下，略微嫌棄的蹭了蹭臉上帶下來的脂，認真道:

“你還是不上妝更好看一些，這副樣子，怪模怪樣的，一點也不好看，當心嫁不出去。”

李澤修說罷，又想要笑著補充道:

“若是真的嫁不出去，倒可以想辦法嫁進來啊。”

可他還沒有說出口，李潯蕪就率先發道:

“誰說要嫁人了，我不要嫁人，等我長大了，就上山剃了頭發做姑子去！”

說著，紅著眼睛含上了淚水。

李澤修還是第一次看見看見對自己發脾氣，新奇之余，他逗弄道:

“別，可千萬別去做姑子，你如今渾上下也就頭發好看一點兒，若是再剃了頭，豈不是更加……”

話未說完，李潯蕪“哇”地一聲哭出了聲，一邊用袖子著眼淚，一邊繞開李澤修跑回了房里。

直到晚膳時分，都沒有出來。

臥房里，李潯蕪洗干凈了臉，拆下了簪環首飾，披著頭發趴在被褥上小聲嗚咽。

昏暗之中，腳步聲混著環佩叮咚驟然近。

李澤修扳過肩膀時，李潯蕪嗅到了他衫上慣有的龍鱗香。

淚眼朦朧間，李澤修慣常含譏帶誚的眉眼竟顯出幾分慌：

“當真生氣了？我讓尚宮局再打十個妝匣給你賠罪好不好？”

李潯蕪抿了抿，哽咽道:

“誰稀罕那個，你不是說我戴首飾不好看嗎？我以后再也不要戴首飾了！”

說罷，又委屈道:

“們能讓你聽琴賞畫，我連盒胭脂都涂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要涂胭脂了！”

李澤修聽了，心中宛然，他掏出手帕來給李潯蕪了淚水，著如綢緞的長發，凝視著哭紅的眼尾，輕聲道:

“我的蕪兒何須學習那些庸脂俗，你在孤的心里，永遠是獨一無二的……”

更何況，你生得比們，不必涂胭脂，就足以留住孤的目，作畫作詩也比們做作的都好，堪稱京城第一才。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孤多麼想要把你留在邊藏一輩子，不讓任何人看到。

后半句話，李澤修藏在心里，并未對年的小皇妹宣之于口。

可原本還在嗚咽泣的李潯蕪聽到前半句話后，突然停住了聲音，怔愣地看著李澤修。

眼神微怯，長睫上還掛著一顆將落未落的淚珠，看的李澤修直想湊過去將那滴淚吻落。

可他權衡忍了片刻，并沒有這樣做，而是出手指抹去了李潯蕪眼角的淚，而后一把抱起，將抱出了臥房。

宮人們見狀，開始向花廳里的圓案上擺飯，描金食盒輕輕擱在案上，揭開是煨得爛的櫻桃畢羅。

李澤修用銀筷夾起了一塊，喂給坐在他懷里的小皇妹，李潯蕪張開口，乖乖的吃進了里。

李澤修目不轉睛地盯著吃東西的模樣，眼神里多了一不尋常的東西，他輕吸一口氣，移開了視線。

如此，太子第一次選妃之事告一段落，李澤修不知用了什麼辦法，使得皇后消停了將近一年不給他張羅這種事。

一年后，李澤修帶兵平定邊境反賊，罕見地到了李燁的嘉獎，他借機去長生殿提出了想要娶李潯蕪做太子妃的想法。

李燁大怒，不僅狠狠斥責了他一頓，還責令李潯蕪立刻搬出東宮。

可是，太子想要娶自己教養的端貞公主做太子妃的事，不知怎麼就了出去。

再加上沈氏和李澤仲等人的大肆宣揚，一時間，整個京城都議論紛紛，他們那些人不敢議論太子如何，只說李潯蕪狐魘道，居然勾引自己把自己帶大的皇兄。

這些不堪耳的流言傳宮中后，李澤修大怒，他一邊勒令人將流言堵在思芳殿外，不讓小皇妹知道半分，一邊在朝堂上和李澤仲斗智斗勇，報復的對他使絆子。

如此事務繁忙，一時間不開去看李潯蕪。

李潯蕪回到了思芳殿以后，原先在東宮伺候的宮人們全部跟了過來，務府又另外撥了一些宮人。

李潯蕪明白，這些多半是皇后，或者是沈氏，派過來監視的人，所以格外小心行事，聽從李澤修的話，不隨意走出殿門。

（這里是修子怕李燁對蕪寶下手，也怕蕪寶聽見那些流言蜚語）

可是的生辰臨近，今年又是的及笄之年，懷春春不，自然心里面有些耐不住氣。

更何況，對皇兄起了不該起的心思，又無法言說，自然終日心中忐忑，輾轉反側。

這日，花園飄著海棠殘香，李潯蕪自己一個人，攥著繡到一半的帕站在游廊轉角。

帕角那對并海棠是藏的心思，針腳里埋著最的期許。

站在李澤修每日去勤政殿的必經之路，想要借著問李澤修手帕繡的好不好看，多看他一眼，多和他說幾句話，再多黏糊他一會兒。

已經足足有五日沒有見到李澤修了。

東邊的水榭突然傳來環佩叮當，李潯蕪心中一，連忙踮起腳尖朝那邊看去，抿一勾，掛上了個最為婉然的笑容。

可那笑容卻僵持在了那張變得蒼白的小臉上。

李潯蕪看見，李澤修正被一群貴們簇擁著走過九曲橋。

太子殿下今日換了件月白的織金蟒袍，玉冠下的眉眼比春水還冷冽，卻在低頭聽戶部尚書千金說話時出極淡的笑意。

李潯蕪定定地看著這一幕，一顆跳躍的心臟像是被墜冰窟一般。

當緩過神來后，連忙躲進了假山窟里面。

待李澤修和那群翠袖錦的貴們說笑著離開后，李潯蕪也沒有從那個假山窟里面出來。

低頭沉思了許久，拿著那張繡帕，慢慢坐到了地上。

“今日怎麼有那麼多貴進宮，太子殿下當真要選妃了？”

假山后傳來低的人聲，驚得李潯蕪絞了帕子。

“我聽說那些可都是三品大員家的嫡，各個家世不凡，皇后娘娘家世平平，太子殿下在前朝沒有助力。如今，若是真的選上了一個出高貴，母家勢強的太子妃……這往后，與安王殿下可就更加難分勝負了。”

“噓，你不要命了，這話若是讓貴妃娘娘聽見，又是一頓好……”

此話一出，嚇得方才那個小宮連忙噤了聲。

而后，便是幾下灑掃的聲音。

有年長些的宮嗤笑了一聲，諷刺道:

“其實，不管是三品還是五品大人家的兒，都要比東宮養的那個強上一些，那一個，表面上說是鎮國公孤，獲封公主，實則連正經的俸祿封地都沒有......對太子殿下一點幫助也談不上……”

“噓，這話也說，難道你還不知道那一位，如今是被咱們太子殿下捧在心尖上的人，這話若是讓東宮的人聽見了，更是了不得……”

那名年長宮在宮中多年，見識過端貞公主從前連宮人都不如的落魄模樣，自是十分不屑，冷哼了一聲，嘟囔道:

“怕什麼，又聽不見，整日里哭哭啼啼的，倒太子殿下來哄。哼，如今…太子殿下馬上就要選妃，等立了太子妃，就更不好在整日纏著太子殿下不放了……”

“嘖，聽你這話，倒是一酸味兒，怎麼，莫非你也有心進東宮做個太子良娣不？”

“呸，你這蹄子就會磨牙，我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你們看太子殿下之前對端貞公主的熱乎勁，可自打一搬出了東宮，太子殿下去看過幾回？依我看，不過就是拿著當狗兒貓兒的一樣，閑暇時寵一寵，過后就一把丟開，又哪能真的對上心呢？”

青石磚上的影子晃了晃，李潯蕪低下頭，看著自己蜀錦做的藕荷裾。

這是三年前，自己被接到東宮時，李澤修送的蜀錦襦，總舍不得穿。

“太子殿下不過當養個解悶的玩意兒，偏生那位當了真。”

尖銳的笑聲刺破耳，

“你們瞧沒瞧過看殿下的眼神——”

這話戛然而止，那位宮突然尖了一聲，下一刻，是重墜地的聲音。

假山外，張寬盯著被一掌扇倒在地的宮，冷笑一聲，開口道:

“居然敢在這里嚼舌，真是不想活了！”

說罷，便命人將那宮拖了下去。

而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尖聲和求饒聲。

李潯蕪聽后，站起踉蹌后退了幾步，繡繃砸在青磚上濺起塵埃。

并海棠沾染了方才被自己掐出來的指尖，在絹上洇出猙獰的赤。

李潯蕪最后看了一眼那上面沒有繡完的海棠花，轉逃離了那個地方。

此后數日，再也沒有出過思芳殿一步。

到了李澤修及笄那日，李澤修終于來看了，送給了一套華麗的頭面首飾，并一套金線滿繡的。

李潯蕪用手了上面的繡樣，對著李澤修福了福，恭敬道:

“多謝殿下。”

李澤修聽見這個陌生的稱呼皺了皺眉，正要詢問時，卻又被張寬喚了出去，說有臣子求見。

彼時，李澤修正在朝中主張減輕農賦，遭到了一眾王公大臣和李澤仲幕僚們的反對，他為了征求戶部尚書的配合，不得不對他家千金假以辭。

一來是為了拉攏，二來…也是為了破一破那些謠言。

他每日忙的焦頭爛額，卻還是趕在小皇妹及笄之前，為設計出了發簪。

他回頭看了一眼呆立的李潯蕪，囑托了句“晚上陪你用膳”，便匆匆離去。

是夜，李潯蕪等到了夜半，也沒有等到李澤修。

躺在床上，嘲弄地笑了一笑，既笑自己的癡心妄想，也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聽說那戶部千金溫良，才貌雙絕，李潯蕪閉上眼睛，回想起那日自己見到和李澤修站在一起的畫面。

……

果然很是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