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修坐在，手中握著一份奏折，目卻并未落在紙上，而是過窗欞，向遠朦朧的夜。

燭火在他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映照出他深沉而冷峻的神。

陸卿時今日的直言，如同一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頭。

說起來，他和李潯蕪相的時間，要遠遠超過陸卿時。可是今日，自李澤修從聽了他那般莫名其妙的一番話，竟然覺得自己……遠不如他了解李潯蕪的心思。

這讓李澤修很是心煩意。

再加上，他無法忽視陸卿時對李潯蕪那份執著的心思。

如今，李潯蕪好不容易答應和他婚，他絕不允許任何人擾他們的姻緣，尤其是陸卿時這樣份敏的人。

“來人。”李澤修沉聲喚道。

張寬立刻躬，恭敬地站在一旁：“陛下有何吩咐？”

李澤修，將手中的奏折輕輕放下，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傳朕的旨意，工部侍郎陸卿時，才干出眾，朕念其敬業勤勉，特擢升他為江州刺史，即日赴任，不得延誤。”

張寬聽后，微微一愣，但隨即低頭應道：

“是，奴才這就去傳旨。”

李澤修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張寬躬退出書房，殿再次恢復了寂靜。

李澤修的目重新落在奏折上，卻久久未曾翻一頁。

他了眉心，心道，江州地偏遠，雖為州府，卻遠離京城權力中心。將陸卿時外放，既是對他的警告，也是為了徹底斷絕他與潯蕪之間的可能。

“陸卿時，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朕，朕能如此對你，已經是莫大的開恩了。”

李澤修低聲自語，眼中閃過一復雜的神。

與此同時，陸卿時正坐在自己的府邸中，手中握著一個繡囊出神。

他的目有些渙散，思緒早已飄遠。

今日在霜華殿中和皇帝對峙的一幕幕，依舊在他腦海中回。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一名家仆匆匆，神慌張：“公子，宮里來人了，說是傳旨的。”

陸卿時微微一怔，隨即放下手中的書卷，起整理冠：“請進來。”

片刻后，一名侍手持圣旨，步廳中，高聲宣道：“工部侍郎陸卿時接旨——”

陸府眾人連忙紛紛跪下，神俱是張。

陸卿時亦是跪地聽旨，心中也有些不安。

侍展開圣旨，朗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陸卿時才干出眾，勤勉盡責，朕念其勤謹辛勞，特擢升為江州刺史，即日赴任，不得延誤。欽此。”

陸卿時聽完圣旨，雖然心中一震，卻依舊面平靜。

似乎在他的是意料之中。

他雙手接過圣旨，叩首謝恩：“臣陸卿時，領旨謝恩。”

侍將圣旨到他手中，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隨即轉離去。

陸卿時緩緩起，握著圣旨的手微微收。

“江州……”他低聲喃喃，角泛起一苦笑，“陛下這是要徹底斷了我的念想啊。”

此時，陸夫人心疼地上前，對著他焦急道:

“時兒，難不…你今日又怎麼開罪了陛下，好端端的，他怎麼又要把你打發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陸壬閑在一旁聽了，呵斥道:

“無知婦人，還不快住口！陛下之意，豈是能夠揣測的？”

說罷，他走上前，對著陸卿時低聲道:

“時兒，你要不要……”

陸卿時沉默片刻，隨即轉對家仆吩咐道：

“去準備行裝吧，三日之后，啟程赴任。”

家仆應聲退下。

陸卿時站在廳中，看向父母弟妹，目漸漸堅定。

“父親，母親，江州地低洼，連年水患。我自鉆研治水之，與其待在京城建造高屋大殿，事權奉貴，倒還不如去那地方修補河堤，造福百姓。”

“只是這一去，或許再無回京之日，晗兒，昕兒，你們兩個要知禮節，懂分寸，服侍父親母親，也替我盡上一份孝道。”

此話一出，別的還未作聲，陸夫人已經捂著手帕哭了起來。陸壬閑也是滿臉愁容，陸卿昕和陸卿晗紛紛紅了眼睛。

陸卿時又站在廳堂里面溫聲安了他們幾句，才默默回了自己的臥房。

他看著院里那兩棵去年新栽上的海棠樹，思緒萬千。

只覺得世事恍如春夢，算來一夢浮生。

他為李潯蕪栽下這兩棵海棠樹時，滿心歡喜，想著同月下花前，同相依相守，同兒孫繞膝，同白頭偕老。

誰知，還未滿一年，兩個人就已經是分道揚鑣，天涯海角。

旁的人不知底細，都說是李潯蕪誤了他。

陸卿時卻從未這樣想過，他覺得，李潯蕪從吃人的深宮里面孤苦伶仃地長大，若不自私自利一些，哪能生存到今日？

更何況，阿蕪也有自己說不出口的難，陸卿時都明白。

上一回，在仙羨樓，求自己兩件事，一件是求自己永遠不要手的事，另一件，就是求自己想辦法調離京城兩年。

陸卿時雖不解其意，卻能覺察出來，李潯蕪這是在變相地保護他。

每每想到此，陸卿時的心就翻來覆去地疼的厲害。

雖然只做了不到兩個月的夫妻，陸卿時明白李潯蕪的子。只要沒有做的事，即使是為了別人做的，也絕對不會主說出口。

對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是如此，對自己也是如此。

“阿蕪，不管你做什麼，我只愿你安好。”

夜深沉，檐角的風鈴在風中搖曳，仿佛在為這段無疾而終的愫，默默嘆息。

本章4000字，未完待續。

書接上文。

李澤修來到思芳殿，輕輕推開門，見李潯蕪正坐在窗邊看月亮，手中握著一卷書，神淡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月華照在的面頰上，平添了幾分清冷，多了幾分不易近人的淡漠。

李澤修靜靜地看著李潯蕪，只覺得同從前相比，了些怯懦弱，多了些無無求，只是那眉宇之間，永遠縈繞著幾許憂愁。

李澤修走近幾步，輕聲喚道：“蕪兒。”

李潯蕪聞聲抬頭，見是李澤修，微微一笑，起行禮：

“陛下。”

李澤修擺擺手，示意不必多禮，隨后坐在旁，溫聲道：

“朕今日來，是想與你談談大婚的事宜。禮部已經籌備得差不多了，你可還有什麼要求？”

李潯蕪輕輕搖頭，眼中帶著幾分溫：

“陛下安排得周到，我并無他求。”

李澤修點點頭，沉片刻，又道：

“還有一事，朕思慮再三，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朕已決定將陸卿時外放，調任江州。他雖有才干，但近來行事多有不當，朕覺得他需要歷練一番。”

李潯蕪聞言，神未變，只是微微頷首，語氣平靜：

“朝政之事，陛下自有決斷，我不會多言。”

李澤修看了一眼，眼中閃過一復雜，隨即笑道：

“你倒是淡然，朕還以為你會為他求。”

李潯蕪自然是知道李澤修在顧慮什麼，抬眸，目堅定地看向他，輕聲道：

“陛下放心，今生今世，我只會和您一人行夫妻之禮。無論世事如何變遷，這一點永不會變。”

李澤修聽著這句近乎表白的話，心中微微一震，隨即出欣的笑容。

他手握住李潯蕪的手，聲道：

“有你這句話，朕便安心了。”

李潯蕪亦是笑了笑，笑的極為淺淡，不達眼底。

李澤修卻正在興頭上，沒有注意太多。

他摟著小皇妹并肩賞月，吻了吻的鬢角，輕聲道:

“蕪兒如今年歲大了，今日也并沒有吃酒，自己說過的話一定要牢牢記著，不可再食言反悔。”

李潯蕪應聲道:

“陛下放心，我以亡母起誓，此生絕不會再有第二人。”

李澤修聽見提及“亡母”二字，心中一凜，生怕再牽扯出那些不好的事來，影響他們兩個人來之不易的姻緣。

他連忙從后抱李潯蕪，微微彎腰，下搭在的發頂上，許諾道:

“蕪兒，父輩那些事…朕知道怎麼做也補償不了你，不過朕依舊會竭力虔心的對你好，彌補那些罪過……”

李潯蕪輕笑了一聲，手了李澤修圈住自己肩膀的胳膊，認真道:

“那些事，都是他們作的孽，和陛下無關，陛下無需補償什麼。”

李澤修聽了這話，間微，聲道:

“可是你說過…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李潯蕪低下頭，向李澤修骨骼分明的手，聲道:

“那些都是我的氣話，陛下對我，恩是恩，過是過，我不怨您。”

說著，與李澤修十指相扣，拉過他的手背放在自己的臉頰旁挲著，輕聲道:

“從我認識陛下的時候，就覺得陛下背負的東西太多了，至于他們犯下的錯，您沒必要選擇背負。”

李澤修聽了這句話，心中又暖又酸，又喜又痛，他連忙將李潯蕪的子正過來，捧著的臉，盯著的眼眸，開口道:

“蕪兒，你說的這些話，可都是出自真心？你…你當真都放下了？你不怨恨朕？”

李潯蕪抿了抿，淡然道:

“人都已經死了，再怎麼怨恨，也不可能扭轉慘劇。縱然是將他拉出來鞭尸，我的父母也不可能活過來。”

李潯蕪說這話時，眼神平靜，可李澤修卻聽出了里面的殺氣。

他閉了閉眼，嘆了口氣，說道:

“朕答應你，婚之后，絕不同你祭拜祖廟。”

李潯蕪聽了這話，微微蹙眉，有些不能相信李澤修會為妥協至此。

（"國之大事，唯祀與戎" 出自《左傳·公十三年》。意思是國家最重要的事是祭祀和戰爭。祭祀代表了對祖先和神靈的尊敬，是維護社會秩序和神信仰的重要手段；而戰爭則關系到國家的安全和領土的完整。這句話反映了古代中國對這兩件事的重視程度。）

李澤修卻對著坦然一笑，輕聲道:

“你不知道，朕從前…有好幾次都想殺父弒君，只不過都忍了下來。若是早知道你也恨他的話，咱們就應該一起聯手……”

說罷，他移開了視線，看著窗外的明月，冷哼一聲，說道:

“朕登基后，曾經派人去皇陵查驗過，他面目、脖頸、心口俱是青黑，仵作說，是中毒所致。朕早就知曉李澤仲在王府里私自豢養了一大批制毒士，原以為，那些都是用來害朕的，沒想，卻用在了他上。”

李澤修說著，目微凜，眼神里含著冷，咬牙道:

“他疼了自己那個寶貝兒子二十載，沒想，最后卻死在了人家的手上，倒也是報應。”

李潯蕪默不作聲，忽然回想起當初李燁病時，太醫分明說用藥得當，可以延長壽限，并沒有什麼太大的兇險。

可是后來，突然有一日，李燁的病驟然惡化，神志不清，說話也糊里糊涂的。

病榻之上，又是反復人，不是“妹妹”，就是“爹爹”，后來，竟然還冒出了李澤修的名字。

當時，皇室宗親都在，丞相等心腹老臣也都在，沈如含便借著喂藥之名，將滾燙的藥喂了李燁的口中。

李燁被燙得說不出來話，也就不再作聲。

眾人見皇帝病重，太子不在朝，安王得勢，自然是不敢說些什麼。

只有丞相梗著脖子，替李燁不平了幾句，還被安王派人強制請出了宮，連帶丞相府也被重兵把守了起來。

皇后徐婧儀，只知道低頭痛哭，私下里在拿點藥膏，小心翼翼地為李燁敷在邊。

沈如含看見了，還要冷嘲熱諷地埋汰兩句。

徐婧儀雖為皇后，唯一的兒子卻已經“死”了，皇帝還重病在床，隨時都可能掛，縱然是不掛，也從來不向著。

（原諒作者用“掛”這個詞，駕崩這個詞匯太高大上了，李燁不配。）

沒有什麼依靠，一概不敢做聲。

李燁躺在床榻上，就這麼被沈如含心“照顧”了十幾日，而后便猝然長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