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軍大將軍莊敬因淮王一事誹謗朝政，怒天，貶為監門衛胄曹參軍。同日，元延帝下旨，將玄甲軍拆分左中右三營，左營派往安西都護府駐守邊關，右營派往遼東，中營人馬與南衙軍換，并更名為虎賁軍，至此，玄甲軍分崩四散，朝堂上再無人提及淮王。

這邊且不說京中風云變幻，遠至疆域西北，亦平地生出波瀾來。

懷州因洪澇損失慘重，當地員焦頭爛額忙于賑災，然倉促間難免有疏，使民間多有死者，懷州百姓生怨，聚眾沖縣衙，搶了糧自行瓜分。

懷州刺史急急調遣兵抓拿惡民，殺其為首者以示眾，這一來一去，事越演越烈，不多時，就有人揭竿而起，百姓紛紛呼應，糾集數萬眾，自稱義兵，替天行道，公然持械攻打州府。

隨后，齊州亦然。兩地義兵合縱，又聚集四方流匪，漸至聲勢浩大。

變故一樁接著一樁，元延帝措手不及。

懷州與齊州兩地報朝廷，請發兵平，元延帝未知此時何人適宜，詢遍朝中諸臣，或有推薦者，皆不當圣意。因淮王之事，眼下朝中武將各懷心思，此之際，元延帝心中疑慮重重，不敢輕易付兵權，只命郭元儉率金吾衛兵馬加強長安戒備，余者再議。

懷州與齊州鄰近范，兩地刺史見朝廷未能立斷，當下求助于范，范節度使李因此揮師南下，待消息傳到長安，李已與義兵戰，佳報頻傳，形勢大好，元延帝思量再三，不予追究，聽之任之去。

這一年的雨下得太大了，注定世事皆在飄搖中。

——————————

黃昏遲遲，暮四合，日將盡，天氣，大雨將至未至，覆在屋檐上，烏的。

有使者自西北來，送了一封信。

臨川公主進屋的時候，恰好看見李懷恩點燃蠟燭將信箋燒掉，他的臉十分難看，沉如同外面的天，臨川公主心里“咯噔”了一下。

李懷恩對臨川公主視若無睹，旋即命人備馬，自顧自匆匆收拾了行裝，當下就要出遠門的形。

臨川公主手里捧著那件新做的長袍，眼地在那里等了片刻，見李懷恩不理，有些不知所措，小小聲地道：“我想著你今年還沒換過春裳，新給你做了件，你試試看，可還合？”

李懷恩不過隨意瞥了一眼，漠然道：“知道了，擱那吧。”

他口中說著，腳步未停，攜了行裝，徑直出門而去。

臨川公主怔怔地立在那里，是個膽小而懦弱的人，心里約覺得自己大約是被拋棄了，又不太敢相信，只有一片茫然之。

漸漸地，風大了起來，枝條打著窗牖，發出“撲簌簌”的聲響，聽得人心煩。

臨川公主嘆了一口氣，慢吞吞地挪過去，想要把窗子闔上。

李懷恩又回來了，他推門而，神煩躁，一把扯過臨川公主手里的長袍，不耐地道：“行了，這件裳我拿走了，以后，你不用再給我做這些東西了。”

臨川公主低了頭，眼淚簌簌地掉下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甚至連問一聲的勇氣都沒有，半晌，“嗯”了一聲。

李懷恩沉默了一下，聲氣地道：“我走了，你自己小心著點，我不在邊，你別人欺負了去。”

臨川公主眼睛紅紅的，還是“嗯”了一聲。

“我若能回來，一定會來接你，保你此生尊榮華。”李懷恩頓了一下，咬了咬牙，恨恨地道，“你是趙氏的兒，他們應該不會為難你，我若回不來，你就忘了我，再找個好人家嫁了吧。”

臨川公主使勁搖頭，眼淚流得更急了。

李懷恩“嘖”了一聲，怒道：“別哭了，最煩你這樣。”

他說完，返就走了，沒有再回頭多看一眼。

天已經開始暗了下來，街坊上漸次亮起了燈，李懷恩匆匆驅馬趕向城門。

早先元延帝利用李懷恩對付孫澄，事后，立即將李懷恩從左金吾衛大將軍之位上攆了下去，只給他當了個駙馬都尉的閑職，幸而李懷恩當日已經打點了關系，眼下金吾衛軍中還有得用之人，雖然城門已經關閉，在東門給他開了一條。

當李懷恩帶著一干侍衛出了城門時，最后一道暮沒。

后的長安城沉夜，繁華漸遠，灰蒙蒙的月落在嶙峋的山外。

從長安往北去，路上杳無人跡，夜籠罩四野，馬蹄“噠噠”，驛道兩邊的衰草隨著風伏倒，有鴟鸮停駐在道邊的枯樹上，歪著腦袋，盯著下面飛馳而過的一群騎士，發出低低的“咕咕”聲，在月中顯得詭異而突兀。

離長安越來越遠，眼看著已經過了平樂原，李懷恩松了一口氣。

突然卻見樹上的鴟鸮振翅飛起，“呱”的一聲，發出尖銳的啼鳴。

月太過暗淡，人無從察覺，不知何時，前方出現了一大片黑黢黢的影子，如同烏云，沉沉地在曠野中。

李懷恩怵然勒住了馬，他這次倉促出逃，不敢驚旁人，邊只帶了數十名心腹侍衛，個個都是部族中的銳勇士，這些人見此形，呼喝了一聲，馬上圍在李懷恩的邊，紛紛出了刀。

但這似乎并沒有什麼用。

高大的戰馬覆蓋著鐵甲，壯的騎兵持著鋒利的長戈，列嚴謹的方陣，馬蹄的聲音沉沉的，如同從地底下發出的鼓點，月下，兵戈閃著森冷的，朝這邊緩緩近，這是大周最強悍的兵馬，玄甲軍。

領頭那武將，大氅猩紅如，鎧甲玄黑如漆，形高碩似山岳，面目俊似天人，除了淮王，還會是誰？

玄甲軍已被元延帝遣散，緣何會在此地出現？

李懷恩出了一襲冷汗，瞬間了后背，原以為自己使了一招金蟬殼，未曾料到卻是飛蛾撲火，或許，從頭到尾，這一切都在淮王的掌握之中嗎？

他心念急轉，按捺住手下，主迎上前去，也不廢話，直接抱拳求饒：“懷恩給殿下請罪，先前對殿下種種無狀，皆圣命所使，非我之本意，還請殿□□恤。”

趙上鈞停住馬，面無表地著李懷恩，夜深沉，他的眼眸漆黑如墨，完全看不出任何緒。

李懷恩手腳發涼，強自鎮定，言語愈發恭敬：“我與殿下并無仇怨，殿下今日若能放我一馬，待我回到范，定會與家父言明，對殿下恩不盡。當今天子無能且昏庸，殿下何必為他人做嫁裳，家父與殿下同為英豪，來日攜手并進，可共謀天下，豈不哉？”

這時候的風吹散了烏云，蒼白的月落在趙上鈞的臉上，他出了一個飄忽的笑意：“說完了？”

李懷恩心頭一，抬手向刀柄。

“那就上路吧。”趙上鈞語氣淡漠，略微一抬手。

“鏘”的一聲起，列在前陣的玄甲軍騎兵亮出了手里的弓弩，長長的箭矢搭在弓弦上，指向李懷恩。

弓臂長，通漆黑，棱角分明，箭鏃如長錐，在夜里泛著不祥的寒。

李懷恩瞳孔一震，口而出：“破甲弩！”

趙上鈞騎在馬上，占在上風，幾乎是俯視著李懷恩，目冰冷：“你當日將破甲弩運出長安時，可曾想到會有今日？”

李懷恩心頭巨震，知難免，力撥馬后退，厲聲吼：“給我攔住他們！”

手下死士發出吶喊，揮舞著大刀，沖上前來。

螂臂當

車而已。

破甲弩的弓弦“嗡嗡”地振著，箭矢如雨，在空氣中呼嘯而過，力道之，能破鐵甲，何況之軀。

箭矢穿的聲音，就像蓄滿水的羊皮袋子被扎破，“噗嗤噗嗤”的，水飛濺起來，人的慘和馬的嘶鳴錯在一起，在黑暗的曠野中回。

良久方息。

李懷恩比他的屬下多跑了幾步，連人帶馬釘死在驛道邊，仰面朝天，被箭矢得稀爛，上的窟窿還在呼呼地冒著。

玄甲軍武士打馬過去，一刀將李懷恩的頭顱砍了下來，他思及淮王好潔凈，還特意扯下尸首的一截裳，把這個頭顱上的污得干干凈凈的，再用木匣子裝好，恭恭敬敬地捧到趙上鈞面前：“殿下。”

趙上鈞接過木匣子，在手上掂了掂，用冷漠的目掃了一眼李懷恩無頭的尸，淡淡地道：“上回給李送了個頭，這回把子給他送過去吧，好歹湊齊一個兒子，免得他傷心。”

屬下應喏，自去置不提。

晚來疾風，將曠野中的腥吹散，食腐的鴟鸮撲棱棱地飛過來，降落在尸首上。

趙上鈞抬頭看了看北面的天，春雨連，月微弱，夜幕無盡深沉。他喟然長嘆，低聲自語：“時候差不多了吧，我等得已經夠久了。”

屬下的玄甲軍顯然聽到了這句話，他們依舊肅穆而沉靜，保持著森嚴的陣列，長戈在手，勁弩在側，煞氣直干云霄。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https://.52shuku.net/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