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胭脂有些猶豫。

“你回去，把那些個梅花再仔細挑揀一遍，趁著新鮮，洗凈了，用竹匾攤開，撒些青鹽，放在屋檐下晾，事多著呢，黛螺一個人顧不過來，你別懶，快去干活吧。”

胭脂聽得娘子如此說，只好去了。

傅棠梨了發鬢，理了理裾，不不慢地沿石徑走去。

琴聲漸大，似泉水從山澗流來。

再行百來步，石徑盡，果然見前方有石壁高聳，中有石，水流自石出，下積潭，靜水深碧，山石嶙峋，旁邊老樹橫斜。

玄衍獨坐樹下琴，他依舊廣袖寬袍，眉目清冷，孤傲有登仙之意。

傅棠梨抱著陶罐，靜靜地站在那里聽了許久。

直到一曲畢，玄衍收住琴弦，傅棠梨才慢悠悠地道：“奇怪，我有些聽不懂了，道長曲調清高凌絕，正合避世修行之道，但其中不乏鏗鏘殺伐意氣，又似憤慨之聲，莫非道長塵念未斷，出家乃不得以而為之？”

玄衍手一，“琤”的一聲，按斷了琴弦。

他霍然抬眼，目如電，煞氣凜然人。

此時無雪，但周遭的空氣卻突然沉了下來，寒意刺骨髓。

傅棠梨心頭一，手心出了一層汗，有些后悔失言，但終究膽大，面如常，笑地道：“巍巍乎若高山，乎若流水，道長是否引我為知音？”

玄衍直

直地看著傅棠梨。

傅棠梨對他坦然相，是個麗而明朗的郎，眼睛生得尤其漂亮，眼波清澈寧和，譬如這山澗間的流水。

半晌，玄衍的神漸漸和緩下來，他褪去了上那銳利的威勢，一拂琴弦，淡淡地轉了個話題：“你前些日子說要釀梅花酒，我便把那片梅花林讓給你去耍鬧，退避此，你如何還能跟來，擾人清凈。”

傅棠梨晃了晃手里的陶罐子：“我為釀酒，來此汲取泉水，不料和道長不期而遇，只能說是湊巧了。”

玄衍十分果斷，馬上道：“釀酒不可使用此間泉水。”

傅棠梨挑了挑眉：“為何？”

玄衍看了傅棠梨一眼，好像有些不悅，簡單地道了一句：“我常于夏日到此沐浴。”

哦，所以這是道長的沐湯，不能喝嗎？

瞎講究，要不得。

傅棠梨想了想，委婉地道：“其實無妨，此為活泉，夏日沐浴后的水早就流走了，如今的應該干凈……”

話還沒說完，就生生地卡住了。

玄衍盯著，目格外森冷，比方才更嚇人幾分，仿佛再多說一個字，那目就要化形為利劍，把個。

傅棠梨實在忍俊不住，捂著，吃吃地笑了起來：“好吧，那就不用這里的泉水，道長啊，真是……”

真是什麼呢，后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只是眼波流轉，恰如驚鴻照影而過，分不清是狡黠還是嫵。

玄衍垂下眼簾，轉開了目。

傅棠梨幽幽嘆了一口氣，面上出了一點虛假的歉意：“那這麼著，只能擷取梅間之雪用于釀酒了，可惜梅間雪落只一點，我收集起來也不容易，一日才得半罐水，只能待到雪后多去幾次。”

頓了一下，拖長了聲音，地道：“說不得，我要時常顧那片梅花林，道長還需多忍我幾日。”

的聲音輕靈婉轉，如同山間黃鸝，在春日的枝頭啼鳴，吵是吵了點，但確實活潑聽。

玄衍站起，抱著琴，舉步將去：“山林清靜，唯汝呱噪不休。”

傅棠梨施施然跟上，悠然自若地接口：“可能是因為道長修行不到家，那張甘清靜符不靈驗吧。”

玄衍忍不住勾起角，剛要說話，卻聽見一旁的樹叢中仿佛有風拂過，發出了微不可聞的靜。

一種異樣的覺襲上心頭，只有那麼一點點，尋常人本難以捉，但對玄衍來說，已經足夠。

他臉一變，一聲斷喝：“后退！”

傅棠梨來不及反應過來，甚至沒有聽清他的話。

一霎那，變故陡生。

風聲呼嘯，數十條影子，如同毒蛇一般從樹叢中竄出，迅猛地撲擊過來，他們高聲呼喝，腔調怪異，聽不懂是什麼話，他們手中的兵刃閃著寒，齊齊殺來，剎那間，卷起積雪如飛絮。

玄衍的邊就是傅棠梨，無論他進或退，都將面臨兵刃加，他無暇多思，一手攬住的腰肢，往回一帶，同時步迎敵，手中古琴橫掃而出。

古琴挾帶雷霆之勢，直直地拍中一名刺客，那魁梧的大漢發出痛苦的嚎，整個人倒飛起來，在半空中撒開大蓬水，那張琴被這巨大的力量撞得斷裂，半截飛出，“噗”地砸在雪地里，只出頭部兩寸，足見其力道之強。

陶罐掉在地上，摔得碎。

傅棠梨驟然跌玄衍懷中，腦子一片空白。

第10章 咳咳，非禮勿視

這個男人的味道，是雪中烏木的香氣，清冽而冰冷，凌于懸崖絕壁之上，連同這凜冬的煞氣席卷而來，不可抗拒。

傅棠梨下意識抓住了他的領口。

玄衍好像從鼻子里發出一點哼聲，低沉而渾厚的聲線拂過傅棠梨的耳鬢，分不清那是什麼意味，沒來由地一陣心虛，把玄衍抓得更了。

他猛然騰空而起，正面迎敵，凜冽的氣息迸裂開來，如疾風驟雨降臨此間。

傅棠梨并不矮，的量勻稱而，但此時此刻，陷在他臂彎里，卻顯得那麼弱小，腳尖都沾不到地面，不由己，旋轉、騰挪，刀劍影不停地掠過眼前，人頭暈目眩。

那群刺客格彪悍，氣息兇狠，穿甲，袒雙臂，各持刀劍，以悍不畏死的氣勢圍殺上來。

玄衍尋常一幅仙風道骨的清冷氣質，不近人間煙火，而眼下，卻似換了個人似的，驕悍而兇戾，他陷重圍，手無寸鐵，還護著一個弱子，卻狂傲如無人之境，悍然握拳揮出，破空之聲若雷鳴，所到之，橫飛。

那群刺客個個如同瘋狂的野，不知疼痛和畏懼為何，即使手或者被折斷，依舊赤紅著眼睛，力撲擊，宛如和玄衍存著刻骨的海深仇一般。

玄衍不耐久戰，倏然一聲清叱，騰起一腳，“咯”踢斷一個刺客的手臂，那人慘一聲，長劍手而出。

玄衍足尖一頓，隨之躍起，在半空中截住了那柄劍，霍然旋揮出。

宛如鐵馬踏過冰河、風暴掃過平江，無法阻止的速度和力量，劍刃斬斷人的軀，那種聲音銳利而干脆，劍與水一起飛濺起來。

頃刻間，那些刺客紛紛斃命，頹然倒下，多數人氣已絕，眼猶睜。

尚存最后一人，眼見不敵，發出一聲嘶啞的嚎，舉刀從背后猛地砍來，狀若瘋狂。

玄衍頭也不回，反手一劍直斬。

“噗嗤”一聲，一個斗大的頭顱飛了起來，一腔鮮從那人的脖子中噴涌而出。

傅棠梨張了張，卻無法出聲，眼睛都瞪圓了。

玄衍將陡然手、抬袖，擋在傅棠梨的面前，只聽得輕微的“潑剌”聲響，那些盡數濺在他的袖子上和臉上。

又是“噗通”一聲，一無頭的軀倒在地上。

而后，周遭重新歸于沉寂。

玄衍慢慢地放開了傅棠梨，低頭看了一眼，他的聲音依舊是冷靜的：“如何？”

旁躺了一地的尸首，碎裂的手腳和分辨不出的殘骸凌地散在其中，暗紅的潑灑得到都是，在雪地里顯得分外刺眼。

傅棠梨的腳發，驚駭絕，站在那里幾乎不能彈，息良久，才搖了搖頭，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勉強道：“尚可。”

沒有暈厥、沒有尖、也沒有哭泣，只是聲音有點發，確實尚可。

玄衍對此表示滿意，敷衍地安了一句：“很好。”

傅棠梨驚魂未定：“這些歹人是何來路？看架勢，不似謀財，倒像是要害人命，十分蹊蹺，如今死了一地，嚇煞人也，須得趕報才是。”

玄衍漫不經心地扔掉手中的劍：“我早先曾與人相爭，彼不敵，銜恨在心，來此尋仇，湊巧卻被你撞上了，無甚要，幾只螻蟻罷了，稍后自有人過來置。”

此刻，他渾滿是污，頭間、臉上以及手中，鮮尚未干涸，猶在滴落，甚至還沾染著某種黃的、濃稠的，不知是腦漿還是骨髓，黏糊糊的一團一團。

他神淡漠，眉目如劍，煞氣未褪，眸子里還帶著的，宛如修羅，一地死人，狀可怖，他卻說得輕描淡寫。

風吹過，腥中混合著咸的味道撲面而來，傅棠梨方才還能克制住，眼下卻覺得骨悚然，幾乎作嘔，忍不住用手捂住了。

玄衍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開始解開帶。

傅棠梨猝不及防，倒退了一步，差點失聲驚，好歹記得他不呱噪，生生地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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