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阿徵信中所說之事，你怎麼想的？”

侯夫人突然冷不丁問道。

“這……”武寧侯眼皮跳了跳，“當初畢竟是我們薛府狹恩圖報，讓子猗娶了瑛娘，如今不過數月，又讓他們和離，會不會有些太強勢了，惹人閑話？”

“可阿徵信中說得也沒錯，若他們不和，這婚事，豈不是要困住瑛瑛一生，當初，原本就是不想嫁的。”

侯夫人想到薛瑛剛落水時，醒來后得知婚事，哭天搶地，還險些想不開輕生，若非他們來得快，那剪子怕是已經進口了。

一想到這件事便后怕。

“可我看他們現在不也好的。”武寧侯不太想讓他們和離，他雖寵著薛瑛，但也不能任無法無天，和離后又不知鬧出什麼樣的事，侯府不可能永遠都為兜底。

“那你說怎麼辦？”侯夫人嗔怪道：“我當時就不愿讓他們婚，是你們為了侯府的名聲非要瑛瑛下嫁！阿徵信里說得又沒錯，我瞧著瑛瑛都瘦了……”

武寧侯無奈道：“都你寵壞的，毫不顧及族中面。”

話雖然這麼說，但他還是猶豫地道：“過幾日，我問問子猗的意思，他若也想和離，那、那我便做主，認他為義子，也不算虧待了他。”

侯夫人“嗯”了一聲，過了許久，似乎想起什麼，躊躇片刻，說道：“夫君，你有沒有覺得，子猗，他長得很像你。”

武寧侯驚詫轉，“你說什麼？”

侯夫人抬起目，手里絞著帕子，“不止一個人這麼說過，玉淑提過好幾次了，我想著，好像是有一些。”

玉淑是徐夫人的閨名，過去來侯府做客時說過幾次，后來徐家的掌家權回到大房手里，徐夫人事務繁忙，就不大來薛府了。

“瑛瑛，長得不像咱們。”

侯夫人聲音很輕，抬眸，看他一眼。

武寧侯本來以為只是隨口一提，薛瑛確實長得與他們不像，建安公主子溫婉，長相也溫婉，武寧侯是文質彬彬的書生，只能說是清俊。

但薛瑛相貌，眉眼，鼻子，，沒有一與他們相似的。

他神沉靜下來，緩緩坐下，看向妻子。

“你記不記得，十幾年前，曾經有個在薛府做工的婢？后來因為盜竊府中財，被老夫人趕出去了。”

武寧侯想了想，問道：“李氏是不是？”

侯夫人點點頭。

李氏是從煙花之地逃出來的，模樣纖，倒在侯府后門時帶著一的傷，老夫人心善，替贖了，讓在侯府留下，做了個端茶遞水的婢，甚至做主，讓嫁給了侯府的家仆，薛府的主子待下人寬厚，只要不犯下大錯，是不會被趕出去的。

只可惜李氏命苦，時被人牙子倒賣，流落秦樓楚館，婚后沒多久，丈夫又摔死了，那時才剛剛懷上孕。

老夫人看可憐，還嬤嬤給拿了好些銀子。

沒想到李氏是個黑心的，了侯府許多財，被老夫人抓到現行，念在懷著孩子的份上，再加上當時，建安公主也剛被診出有孕，老夫人不想造孽，便沒有按照規矩將李氏發賣，而是將趕出去了。

再然后，薛府的人就沒有再見過。

侯夫人懷著孕時，武寧侯遭政敵打，險些獲抄家之罪，侯夫人被送到永興寺暫避風頭，那時的月份已經很大了，邊也沒什麼人，在大雨夜倉促產子。

“這麼多年，其實我一直沒和你們說過，在永興寺時，我心神不寧，求簽也總是兇，那簽語當時覺得嚇人，可現在回想，卻一句都不記得了，夫君，生下瑛瑛那日，我好像看到了李氏。”

侯夫人喃喃說道，一雙秀眉微蹙，聲音輕得好似一陣風就能吹走。

“在永興寺？”

“是。”

李氏同侯夫人懷孕的時候差不多，侯夫人見到時，李氏瘦得厲害，肚子看上去像是要臨盆。

雖然盜侯府財被趕出，可到底在侯府當過兩年的仆人，且又死了丈夫，一個人著個大肚子，侯夫人本想讓人去看看，送些錢，哪想，連日暴雨，夜里忽然驚誕子，黑燈瞎火中，旁的仆人都手忙腳的，好在產婆穩重，最后總算有驚無險地生下了孩子。

侯夫人修養許久，后來武寧侯復原職，帶著襁褓中的薛瑛回到京城，侯夫人這時才想起來李氏，不過過去太久，也就沒有再特意去打聽過。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程子猗出現后，心里總覺得不寧，忍不住多加關照對方，侯夫人從來沒覺得自己與哪個晚輩如此有緣過。

那個荒謬的念頭在心里出現時，侯夫人心慌不已，話音剛落下，就道：“我瞎說的，你別往心里去，瑛瑛是我親生的兒，你們都說我寵壞，可我就愿意將寵著。”

雖貴為公主，但皇帝登基前，他們兄妹倆并不寵，生母地位也不高，皇位傳給了當時的太子，但太子猝然駕崩，又無子嗣，才讓現在的皇帝登基。

侯夫人時過得還不如有權勢的大臣家的兒，所以薛瑛一生下來，侯府便對傾盡疼，雖然，邊的人都在勸，姑娘家的不能這麼養，要培養琴棋書畫，禮儀統，以侯府的勢力，送到宮里為貴人才是最重要的。

侯夫人知道宮里腌臜事多，就是在宮中長大的，自然不愿薛瑛去蹚渾水。

不愿對兒多有苛責，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這才養了薛瑛刁蠻任的格。

程子猗的出現，侯夫人本沒有當回事，只是不知怎的，竟不控制地往那個方向想，日夜憂思。

武寧侯聽后，沉默許久。

“李氏離府似乎已經十八年了？”

“是。”侯夫人說：“與我一同有孕，我記得清楚，我還同說過，若同是兒子，就的孩子在爺旁做個伴讀，也能學些字，若同為娘，就做個丫鬟。”

“之后你沒再見過？”

“沒有，這麼多年了，未曾再聽過的消息。不知如今怎麼樣了，生的孩子是男是。”

武寧侯神凝重，侯夫人的話像是一塊巨石落水中，驚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他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李氏是哪里人？”

侯夫人沉思許久，“好像是……刺桐？對，刺桐，說起過，時還未被賣給人牙子前，就住在刺桐。”

侯夫人這樣的人，本不會特意去記一個下人的份籍貫，只是李氏太不尋常，長相貌，段玲瓏，一開始還打過武寧侯的主意，想要留在侯府做個妾室，只不過被侯夫人看穿了，可憐李氏的遭遇，但絕不會允許李氏在面前耍手段，于是暗示老夫人，將李氏指婚給了薛府家仆。

后來又盜竊財，東窗事發，被趕出侯府，事鬧得不小，侯夫人對印象很深。

“明日，我派人去刺桐打聽打聽的消息。”

武寧侯聲音沉沉，“夫人，這件事你萬不可與旁人提起。”

“我知道。”

*

傷好后，程明簌便回翰林院上職了，薛瑛待在家中，有時候屋子里只有一個人，沒個人拌，倒有些不習慣。

找了個時機，打聽到齊韞的住，在他的休沐日登門拜訪。

齊韞家中貧寒，考中進士后雖改善許多，但也沒有闊綽到哪里，不過至不用像從前一樣，大冬天抄寫書籍，雙手生滿凍瘡。

他租了一間院子，將母親與弟弟妹妹接了過來，家中沒有仆人，薛瑛出現在巷子里時，齊韞正在教弟弟妹妹認字。

他今日休沐，難得休息，薛瑛叩了叩門，齊韞聽到聲音后抬起頭，看到時眼睛睜大些許，芒閃爍。

“你怎麼來這兒了？”

“我打聽過，你們大理寺的員這旬能有幾日假，我就直接來尋你了，在你家，應當沒有什麼同僚能瞧見我吧。”

“沒有的。”

薛瑛笑了笑，“我給你帶了些東西。”

懷里抱著鼓鼓囊囊的包裹，齊韞怕累著，先手接過。

“是我兄長前幾日從邊關寄回來的，有一些好吃的，我多帶了些，分給你弟弟妹妹吃。”

齊韞沒想到還會想到他的家人。

后傳來弟弟的聲音，“大哥，你在同誰說話呀？誰來了？”

齊韞后探出兩個小小的腦袋，探究地往外張，看到薛瑛時俱是一呆，“仙！”

齊韞的弟弟妹妹年紀不大，十歲左右的模樣，個頭堪堪到他口。

“哎呀，真甜。”薛瑛答答地說：“我就是仙呀。”

明眸皓齒，顧盼神飛，比仙還要好看，齊韞抿了抿，示意兩個孩子道：“姐姐。”

“仙姐姐好！”

薛瑛眉開眼笑，將包裹里的糕和干分給他們。

“阿韞。”薛瑛說道：“我過幾日就和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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