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擁熙從來沒有見過兄長出這樣……可怕的表。
“你有沒有想過,我的阿窈坐在失控顛簸的馬車里,被迫墜下懸崖的時候怕不怕。你不問,我得知出事的噩訊時,怕不怕。你更不曾擔憂過,當時還不滿兩歲的均晏和均霆失去阿娘的那些日夜里,哭到聲音發啞,高燒數度不退的時候,怕不怕。”
說到后面,謝縱微吐字愈發艱難。
他下眼底的晦與恨意,緩緩出腰間佩著的長劍。
雪白劍一閃,屋里好似落冰窖之中,一剎間靜得連眾人砰砰發的心跳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謝擁熙嚇得拼命往后蜷,尖道:“阿娘!阿娘!阿兄要殺我,你快救救我,救救我啊!”
老太君也被嚇著了:“兒啊,是你妹妹,是你妹妹啊……你們一母同胞,你殺了,不是剜我的心肝嗎?”
“剜你的心肝?阿娘。”謝縱微嗤了一聲,線條清絕無暇的臉龐上帶著冰冷的寒意,“你是不是覺得,我是泥人木像,沒有心肝,也沒有脾氣,所以不會痛,你也不會心疼我?”
老太君怔住:“你是家主,本就該扛起責任來啊。”
謝縱微不置可否,冷冷道:“早在與外人勾連,意圖謀害我妻的時候,就該知道,不配做我的妹妹。”
說完,凜冽劍鋒一甩,閃著寒意的刀尖直指謝擁熙。
“我犯下的錯,我自會去贖罪。哪怕阿窈再也不會原諒我,那也是我該得的報應。”
“但現在,謝擁熙,告訴我。你當年到底在阿窈墜崖這件事里參與了什麼。否則,看看是你的更,還是我的劍更利。”
有破空聲響起,謝擁熙尖一聲,的袂生生被劍劃破了一塊。
“我說!我說!”
謝擁熙抖著抱住頭,崩潰地哭了出來。
……
白大夫忙活了許久,終于,趕在暮垂下,明月升空之時,施母醒了過來。
慢慢睜開眼,覺到掌心一,去,一張悉又陌生的漂亮小臉出現在視線之中。
“窈娘。”施母的聲音仍帶著病弱的,巍巍地回應著兒握著自己的手,慢慢地也扣了的手。
“你回來了。”施母靜靜地看著失而復得的小兒,笑了,眼淚卻順著臉上的壑淌了下來,“我們都回來了。真好。”
看著阿娘埋在外祖母懷里嗚嗚地哭,謝均霆忍不住抹淚:“阿兄,怎麼辦啊?我勸不了阿娘,我……”
他也忍不住想哭啊。
謝均晏抿了,眼睛早已紅了一圈兒。
他怎麼會不懂得阿娘,還有弟弟此時的心呢。
大家都痛痛快快地哭過一場之后,謝均霆剝著蛋殼,被燙得齜牙咧,又乖乖地把煮蛋遞給們敷眼睛。
謝均晏在一旁安靜地替大家續上杯盞里的水。
施父看著懂事的兩個外孫,很是欣。
“窈娘不能再以從前的份出現在世人面前。的死訊有太多人知道,這太危險。”
大難不死,青春常駐這樣的事太過離奇,他們難以用常理來解釋,旁人更不可能輕易相信。
有些人已經貴無可貴,對于長生的執念,偏執得令人覺得可怕。
施父絕不愿再因為‘妖’二字再失去兒一次,他目沉沉:“我們得想一個可行的對策。”
眾人沉默間,施母卻握了小兒的手,聲道:“不……我不同意!”
第37章
“阿娘。”
施母意外的激烈態度讓眾人有些懵然, 施朝瑛忙道:“只是換個份罷了,但窈娘還是窈娘,不會變的。”
施朝瑛想了想, 繼續道:“阿弟五歲那年的暮春, 汴京時疫橫行,阿耶當時任太學正,圣人下令封鎖皇城之后,阿耶不能再出宮返家。我與阿娘們便收拾行李,回了江州老宅避災, 直到疫轉圜,了冬,我們才回到汴京。”
“中間也隔了大半年的時, 若說阿娘當年回江州老宅時已有孕, 生下孩子后,見孱弱,擔心汴京時疫沖撞了本就弱的小小嬰孩, 將留在江州老宅托人養……如今四娘大了, 為了的姻緣,一家人也想著回汴京生活, 便讓四娘與小弟先后回了汴京。謝縱微畢竟是窈娘的丈夫, 還有兩個孩子, 這門親戚,總歸是要繼續走的, 至此, 四娘和雙生子,還有謝縱微之間有了聯系,便也能站得住腳了。這個理由如何?”
十年里, 施家三口在江州老宅深居簡出,只有幾個老仆侍奉,要想杜撰一個四娘子出來,也不難。
施朝瑛想起妹妹回汴京之后,遇到過的那些舊往之人,心中微定,除了一個謝擁熙不可把控,其他人都還好。
謝縱微若是連他妹妹的都捂不牢,怕是自己也于再出現在窈娘面前。
聽了施朝瑛的話,眾人默默想了會兒,點頭,覺得若真是沒辦法了,這條路子也比較可行。
施琚行樂了:“那我豈不是要當哥哥了?”
阿姐現在面得很,施琚行今年已經二十有五,每次喚阿姐,又十分正經地點頭應下時,心里總覺得好笑,又覺得可。
想到兩個個頭都比阿姐高的外甥每次都乖乖阿娘……
施琚行笑得更歡了。
“三郎,不許欺負姐姐。”施父嚴肅起來,還是唬人的。
“不不,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窈娘再死去一次。”施母的緒突然激起來,握著施令窈的那只手力氣不自覺變大,施令窈被得有些疼,看著母親神間的異常,心頭微沉:“阿娘,您別激,我在這兒呢。”
施母頓了頓,渾濁眸里映出年輕鮮妍的面龐,突然狠狠把的手甩開:“你不是我的兒!你是假的,你是他們找來騙我的,是不是?”
眾人都沒料到施母的反應會這樣強烈,施朝瑛扶住妹妹抖的肩,對著神狂的母親溫聲道:“阿娘你瞧,就是窈娘,是你的小兒啊。帶著兩個孩子來看您呢,您瞧瞧,是不是?”
無論們怎麼勸,施母都堅信眼前的人是假的,是他們尋來哄的贗品。
施母被哄著喝了藥,藥勁兒慢慢上來,困乏地閉上眼,但眉心那道深深的折痕仍舊沒有松開。
施令窈握住阿娘的手,讓安心睡去。
的心里糟糟的。
“有一年,你阿娘病得實在厲害,我們擔心熬不過去。”提起舊事時,施父的聲音里難免帶出一波,“就去尋了一個眉眼間與你有幾分相似的郎,想著能夠陪陪你們阿娘,讓開心些。不曾想,病得昏昏沉沉,卻一眼認出來,那不是的孩子。”
“了好大的刺激,好在因禍得福,吐出了淤,慢慢養了一段時日,好轉了些。”
但不曾想,今日的事會讓老妻想起那樁舊事,引得癔癥再度發作。
施父嘆了口氣,了兒的頭:“好孩子,別怕。此計不,咱們再想旁的方法就是了。”
施令窈低下頭,細細的手指頭無意識地絞著擺上的玉蘭。
很茫然。
難道要一輩子用別人的份活下去,或是,不見天日嗎?
謝均晏有些遲疑:“外祖父,倘若咱們說阿娘是被世外高人所救,又或是在哪間佛廟靜修多年,如此一來,可信度是否會高一些?”
他看出來了,阿娘現在的心很。
謝均晏半跪下,握住阿娘微微發涼的手。
施父聽到他的話,沉一會兒:“這種事,到底太過離奇,保不準會有要刨問底的人。”
就怕他們便會無休止地去追尋窈娘口中的高人、高僧,到那時候,窈娘同樣不得安生。
“窈娘能再度回到我們邊,已是上蒼垂憐。時移事易,唯有是不會變的。”施朝瑛道,“這事急不得,緩緩再談吧。”
謝縱微算是辦了些實施
施令窈想起在善水鄉那株桃花樹下醒來后,從桃紅口中得知來到了十年后,滿心的猶疑與不確定,甚至懷疑耶娘會害怕死而復生的。
但姐姐說,唯有不變。
施令窈眨了眨眼,下眼底的,輕輕嗯了一聲。
旁人再怎麼變,都不關心,也不在乎。來自父母、手足、孩子的,一如往昔,甚至在十年間的疼痛與煎熬之中,把那份意釀得更濃、更厚重。
他們的此時正裹著,施令窈有些醺醺然,先前的低落與擔憂都被平。
眼下的困境總會過去的。
此時天已經有些暗了,考慮到施母的,眾人想著先去施令窈如今住著的小院先將就些時日,等將老宅仔細灑掃一番,再搬進去。
苑芳拿來一件披風,施琚行抱著仍在昏睡中的母親跟在后面,幾人走出鋪子,卻見有兩輛馬車正在門口等著。
“雪鷹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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