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無執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恭敬,他道:“若不是陛下念著舊,臣早了五朝門亡魂。”
“是陛下給了臣活命的機會。”
說著,他作揖鄭重道:“臣今後定為陛下效犬馬之勞,萬死不辭。”
趙迥笑了笑,和藹道:“什麽死的活的,沒得晦氣。”
“你母親是朕外甥,你也算是朕半個孫兒,朕不保你保誰?”
祝無執道:“陛下心慈。”
趙迥笑罵道:“行了,盡說些客套話。”
說著,他正了神:“你應該知道,國公府覆滅乃王周手筆,現王崇已死,周士元大肆結黨,且視你為眼中釘。”
“若再不阻攔,皇權怕是要盡數落他手中,而你…焉有活路?”
趙迥撐著案站起來,明黃常服空掛在肩頭:
“你同朕乃脈至親,朕就不拐彎抹角。此次召你來,是想問你可願替朕、替天下百姓斬盡佞,還大宋海清河晏。”
殿沉水香沉悶,祝無執佯裝震驚擡頭,轉而退後兩步袍跪下。
玉磚的涼意滲進骨髓,他聽見自己間滾出的嗓音喑啞:“謝陛下信任,臣定不負所托!”
趙迥滿意頷首,笑道:“起來吧,朕信你。”
“明日放榜,可猜得到朕點了誰為狀元?”
祝無執思索片刻後,回道:“許是沈為開?臣聽聞此人五經策論皆上乘。”
趙迥道:“不錯,是他。”
說著,他端詳著祝無執的臉,意味深長:“朕本想點你為狀元,但又思及不能浪費你這副好容貌,故而點了探花。”
祝無執早有預料,他道:“謝陛下隆恩。”
趙迥見祝無執面恭敬依舊,心下滿意。
要知道這小子子乖張,行事恣睢,若是過去,定會把不滿寫在面上。
如今經歷磨難,負仇,倒是懂得了斂和謙遜。
趙迥做了二十多年皇帝,深知祝無執不過是同他虛與委蛇。
但那又如何?祝無執想要報了國公府的仇,只能做他手裏的刀。
等除去周士元,這把刀折了便是。
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吏,是翻不出什麽風浪的。
他擺了擺手:“退下吧。”
祝無執躬後退,到殿門口,才轉開門出去。
出宮時更深重,馬車一路行出掖門,街兩側槐樹簌簌落花。
回到家中,他平和的臉一點點了下去。
狗皇帝。
敢用他這把刀,那就要做好被反噬的準備。
他冷笑一聲,闊步行至主屋。
屋昏暗,僅點著一盞油燈,值夜的仆人見祝無執回來,立馬爬起來備水。
祝無執沐浴後,回到間。
他熄了油燈,取下玉鈎上的幔帳,躺在溫幸妤側。
小小一方床榻,二人隔被而眠,他看著人在牆角,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
掀開的被子,長臂一,把人直接撈進懷裏。
溫幸妤驚醒,後背已經上了溫熱膛,一條手臂橫在頸下,一條箍在腰腹間,力道極大。
一下清醒了,驚慌掙紮:“放,放手!”
祝無執把下抵在發頂,低啞道:“別,讓我抱一會。”
“我今日…進宮了,你讓我抱一會罷,就一會。”
嗓音低啞,含著濃濃的疲憊和痛苦,還有令人心的祈求之意。
和平日裏矜傲孤高的樣子,極為不同。
溫幸妤愣了一會,想起來祝無執和皇室的關系,到底心了,沒有再掙紮。
後背的膛熱得像一團火,好似要將燙化。
咬著瓣,渾僵。
黑暗之中,祝無執角微勾。
溫香玉在懷,心底翻湧的戾氣一點點被制,轉而升起難捱的燥熱。
腹相,他結滾,忽然口中發幹,得厲害。
半晌,他松開了手,呼吸微重:“睡吧。”
溫幸妤如蒙大赦,也不管熱不熱,迅速把自己裹進被子,在最側。
祝無執看著避如蛇蠍的樣子,輕笑一聲。
同榻而眠一載有餘,還是這副樣子。
也太遲鈍古板。
過了一會,他坐起,喚外間值夜的仆人。
“備水,我要沐浴。”
仆人正打盹兒,就被嚇醒了,一骨碌翻起來,滿臉疑的去燒熱水。
不是才沐浴過嗎,怎麽又來?現在只是初夏,也沒多熱吧。
溫幸妤在角落裝睡,生怕祝無執又做些什麽。
心驚膽戰躺了許久,抵不住困意來襲,沉沉睡去。
*
翌日,禮部南院東牆榜。
報榜人著服,持黃榜和喜帖,沿途鳴鑼宣告喜訊,至祝無執所居宅院。
溫幸妤按習俗給報榜人散了紅封,祝無執著進士服前往東華門,等候金殿傳臚。
唱名賜及第後,便是馬游街,從崇政殿出東華門,接著從東華門到期集所。
街兩側滿了觀狀元游街的百姓,鞭炮齊鳴,花瓣彩帶四灑,歡呼聲與鑼鼓聲織如雷。
有孩騎在父親肩頭張,未出閣的姑娘們更是大膽求親,無數香囊絹花拋至馬上英才。
祝無執早早為溫幸妤定了雅間,窗戶正臨街,視野極佳。
溫幸妤立在窗前,遠遠就看到了意氣風發的三人。
沈為開為首,披紅戴花坐在馬背上,玉面明秀若朝霞,笑著跟旁邊的百姓招手回應。
兩側小樓、街邊皆有子扔去香囊,沈為開邊梨渦淺淺,卻一個都不接,目巡過兩側樓宇窗欞,尋找著悉面容。
祝無執騎著高頭大馬,綠袍紅綢,頭戴簪花,端的是玉質金相,氣度斐然。
按道理,人生喜事不過有三——他鄉遇故知,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可祝無執這個探花郎卻神態散漫淡漠,偏頭避開飛來的香囊絹花時,還有厭煩。
直到行至茶樓附近,他擡眼遙遙去。
二人視線相撞,祝無執冷漠眸霎時和,直勾勾盯著溫幸妤,角彎起個淺淡的弧度。
溫幸妤被看得心口一跳,扶著窗框的手指微蜷。微微避開了眼,躲避著如有實質的視線。
沈為開也看到了窗邊人影,他眼睛一亮,朝溫幸妤揮手,笑著了聲“阿鶯姐”。
街上太喧鬧,溫幸妤沒聽清,卻認出了口型,于是禮貌笑了笑,擡臂揮了揮手。
祝無執看向沈為開,烏沉的眸子劃過戾氣,轉而恢複如常。
沈為開覺到對方的惡意,卻毫不在意,甚至回頭出個笑。
祝無執打量著對方挑釁的表,輕嗤一聲。
什麽貨,也敢覬覦他的人。
*
按照舊制,游街有三日。
這三日來,宅中飛來無數宴。
祝無執都沒搭理。
第四日,皇帝在瓊林苑宴請新及第的進士,是為瓊林宴。
月如水,庭院綠蔭垂垂,花香流轉門扉窗。
溫幸妤正斜倚在羅漢榻上繡香囊,就見祝無執推門進來。
許是吃了酒,昏黃燈火下,青年眸不似平日清明,玉面微紅,熏熏然也。
溫幸妤站起,正喚靜月端醒酒湯來,青年就大步行來,扣住了的手腕,輕輕一扯,將拽懷中。
他俯,瓣在耳側,沉郁低啞:“終于…走到這一步了。”
“妤娘,你歡喜否?”
【作者有話說】
[1]出自《宋會要輯稿》
[2]化用自《夢梁錄》卷二中記載的容
[3]出自《四友齋叢說》
這章科舉相關容皆仿北宋。
對不住寶們,劇線有點卡,寫太久了[哭],原諒我[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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