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沖咖啡的魅力在于……呃……消磨時間。”張宣靠在咖啡柜前笑。
耶加雪菲的味道在研磨中細細碎碎飄出來。
周衍行的眼睛盯在張宣手中的機械研磨機上,同時在笑。
“從石時代過渡到機械時代,人類用了幾千年,而現在,在這個機泛濫的大流里,最有價值的兩字竟變了手工?其名曰調。”
張宣不可思議地搖搖頭。
周衍行繼續笑。
距離上回在柏林一別有三年了,他還是那樣毒,說這些玩笑話,尤其喜歡在干一件事的同時,又看似專業地把這事批判一番。
“你太太呢?怎麼今天不一起過來?”
“臨時有個重要客戶。”周衍行眉皺了下。
張宣抿下,調侃他:“難怪你這麼清閑?”
“晚點去酒莊坐坐。”
“你邀請我,還是?”張宣調子不太正經。
“我太太想見你一面,說是謝三年前在柏林的幫忙,特此備了厚禮。”
“OK。”
研磨中細的末,張宣去沖泡,咖啡豆的香味這才肆無忌憚地揮發出來。
第一次嘗這種味道時,是太久之前。
但周衍行記憶猶新。
在柏林。
哪條街?
如今他已不上名字。
手機在兜里震了下,是apps來的消息,提示他杪杪已經到酒莊了。
張宣把沖好的咖啡端過來要他嘗試,“在亞的斯亞貝轉機時,心來想買來試試。”
周衍行抿一口。
其實味道方面,與國能喝到的如出一轍。
放下杯子時,鼻腔纏綿著一淡淡的清香,杯中的深褐映出他模糊的外廓。
依稀記得,那時候,在一個不上名字的小咖啡館外坐了一天,當時喝的也是這款。
等候時,已經正式步深秋。
那天他穿了高領,但清晰記得風還是不斷往脖頸里灌,直人發冷。
那趟行程很突然。
結束龍灣的籌備會議,已經八點半。
那通電話來的也很突然,是張宣引薦給他的一位朋友打來的,因為在找人這方面,張宣并不專業。
那邊告訴他,說在柏林,見到他托打聽的人。
當時的覺,現在已經記不清了,能記起的,好像只有抖
因為他很有這樣失控的時候。
那一刻,他能做的,就是第一時間定去柏林的機票,同時打電話到杭城,給姜致遠送去這個好消息。因為他知道養父和他一樣期待,期待見到這個屬于他們生命中共同且唯一的親人。
走之前,尚安從他公寓過來送他。
搬來他公寓已近兩月。
但兩人關系走勢失常。
正式談的一年半里,每次約會,雖平淡,但和諧——談天說地,在某個話題里徜徉,然后氣氛尚佳,或許會接吻,隨后結束,分別。
過程不長,但對于消減雙方的工作力和疲累,效果甚好。
一切水到渠后,兩人同居。
可同居生活并沒有想象中融洽,一月之,他們因為某些細枝末節,分歧三次。
到上次吵架——確切來說是因為家庭觀念的不同產生爭論。
結束時,兩人緒均在谷底。
當然,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無法容忍自己的朋友與別的男人上完床后,還可以若無其事地躺在他邊,跟他談結婚生子的話題。
他想,任何一個男人都應該無法容忍吧。
這不是肚量的問題。
雖然,這里面或許有一部分自己的原因,出自口,認為,他在這份里投的力實在太——可這份力,已經是他私人時間中為數不多的,能給對方的全部。
他有口難言。
但他現在并不想談這個。
也許是那個未知的驚喜沖淡了當時失的痛苦,總之在飛機上的十幾個鐘頭里,他心中有的,竟只剩激。
他知道,自己是十分想見杪杪的,他的期待絕不低于養父姜致遠。
有一層原因,出自他對家人的。
有一層原因,出自他們之間有法律上的共同的父親。
還有一層原因,出自人對于未知事的原始的好奇心。
在踏那個小咖啡館之前,他心中有過無數次的幻想和期待。
十五歲的杪杪,有多高,多重?留長發還是短發?笑起來會不會有酒窩?
等等。
咖啡店在拐角,靠窗的視野并不寬闊,因此,他最后落座在門口的遮棚下。
一整天,他的心中都在對杪杪做預設,比如,的鼻子會不會比兩個月那時候更翹?
他只有兩個月大小時的照片。
他沒落在人群里,因為亞洲面孔,或許是特別的,過路的人會多看他一眼,但僅是一眼——歐洲的中國人也很多,他不至于招眼。
因此,在杪杪路過的時候,停留在他上的目并沒有超過兩秒。
杪杪的出現措手不及。
不是一個人。
走過來時,是跟人擁著的,那人與年紀相仿。
他沒有見過杪杪長大的樣子,兩個月的照片,本不足以辨認出十五年之后的容貌。
可他一眼就認出杪杪來。
們在拐角逗留了很久,應該是猶豫要走哪個方向。
雖然當時他也不知道杪杪接下來會去做什麼,但毫無疑問,他謝杪杪在那個十字路口逗留了,讓他有機會去看。
他想過,可以大大方方站起來朝走去,手介紹自己,以素未謀面的兄長的份。
但彼時,杪杪的目在人群中游走起來,掠過他,像掠過任何一個陌生人一樣。
那一瞬間,他膽怯了。
他沒在人里,看起來再平常不過。
但僅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當時搖地有多波瀾壯闊。
迄今想來,仍舊能讓他的心湖。
最近,他總在想,如果當初沒有找到杪杪,那麼他現在該是過怎樣的生活?
打聽消息的那邊他一定不會斷掉聯系,沒準會更加頻繁,因為人的耐心有限。
或許他還會開始第四段,會與對方步婚姻殿堂,或者依舊會像前兩段一樣,不歡而散。
但一定不是現在這樣,讓他在中患得患失卻倍幸福。
他與張宣到酒莊的時候,杪杪出來送客戶,是一位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
杪杪與那人相談甚歡。
走近的時候,他聽見他們談的容,并非紅酒相關,而是在談那個男人的生活。
杪杪就是這樣,對于談得來的人,心防卸得一點都不剩。
看見他與張宣過來時,杪杪的眉眼自然彎翹,笑起來。
湊近后,還會嗔一樣問:“忙完啦?”
杪杪與張宣談些什麼,他毫無興趣,只盼快速結束這次見面,然后,僅他和杪杪兩人時,問一問關于剛剛那位中年男人的事。
“他不是第一次來了。”杪杪歪頭看他,然后聳聳肩,“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閑?”
“如果是第一次,我今天就不會跟你談這個了。”他告訴杪杪。
杪杪在這方面是靈敏的,只要他稍一提點,就會明白,然后向他解釋:“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今天會突然過來,但他坦白的,他說他對紅酒不興趣,只是想要找一個人聊天,他去過很多類似于酒莊的地方,只有我愿聽他說這些廢話,所以他愿意花這個錢。”
“還有呢?”
“我告訴他我是個神病患者,他說不介意,反而興趣的,問我神病的世界是不是跟他看到的一樣?”
“還有呢?”
“他公司是做什麼機床的,我也不太懂,但是他給我講了一大堆關于他公司的事,還說了他年輕時候的理想,他的前妻,他現在的生活……這人太能說了,可能平時不到朋友吧,把我都要說睡著了。”
“他已經越界了,你知道嗎?”他警告杪杪,“他在打獵,這是男人最常用的打獵的手段。”
“但他給了錢啊。”杪杪會狡辯,“我又不能把人趕出去。”
“下次,可以換林橙去接待他。”他說。
“你在懷疑什麼嗎?”杪杪問他。
他沉默,很多時候,他用沉默作為肯定。
杪杪說:“他知道我結婚了,他也知道恒通,說跟你在什麼會上見過……如果不是因為他跟你認識,我才懶得理他……而且我也并沒有告訴他關于我們的事,你放心吧。”
他并不放心。
這種不放心,大概是從他發覺自己與杪杪從到心都完契合的那一刻開始的。
杪杪對于父的缺失太過嚴重,以至于,對尤其是自己這個年齡段的男人總有一種別樣的依賴。
這種依賴,才是他不放心的源頭。
“你可以監視我呀~”杪杪摟住他的脖子,給他支招,“上次我給你推薦的那個apps好用嗎?”
“還不錯。”
杪杪在他上親了下,“最近在酒莊太無聊了,要不你把我的辦公桌搬回來,我去公司待一段時間吧?”
“好。”他笑。
這是杪杪上最可的一點,從來坦坦,在他面前,甚至沒有任何私可言,對于他的介,監視,也完全樂在其中。
很多時候,他分辨不清這點是因為杪杪的病,還是格使然。
但讓他欣。
從他們談話結束,杪杪把時間完全留給他。
因為他的行程,雖在這一年中已比之前輕巧不,但很多事,還是需要他親力親為。
當然,他也喜歡這種隨時掌控全局的覺。
關于這一點,他曾經給杪杪坦白過。他說自己是個自私的俗人,之所以把重心放在公司,只是因為對于權力的貪,讓他不舍得放手公司。
杪杪說,沒關系,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東西。這個時候往往會笑,會告訴他,林橙喜歡錢,Lucky喜歡帥哥,至于Ivan,會說自己不知道他喜歡什麼。
然而,他總忍不住逗杪杪,說做賊心虛。
杪杪會極力辯解,立馬給宋談添打電話,要那邊解釋給他。
他問杪杪喜歡什麼。
杪杪會說喜歡他和姜致遠。
酒莊的夜晚氣氛比清水灣要浪漫,很多時候,他與杪杪在這里談心。
杪杪會窩在他懷里,聽他講些什麼,然后哼Blunt那首名曲的調子。
在這期間,杪杪的手是從來不閑著的,喜歡玩些什麼,比如他的領帶,從打結捋到末端,再由末端卷到打結,反反復復,但眼睛,始終會盯在他臉上,極認真聽他說話,然后回應他。
如果那天他穿著隨意,沒有領帶之類的東西給玩,那麼,就會在他前畫圈,或者用手指在他下剛長出的胡茬上蹭,來來回回。
他今天想的太多了。
也許是跟張宣見面,讓他想起杪杪咬斷自己舌頭的那個晚上。
他不止一次夢到過那個晚上。
他害怕那個晚上。
杪杪還在說那個中年男人的事,解釋給他:“我都不知道他什麼,預約的時候,他只留了姓,姓鄭,公司做機床的,你記得是哪個?”
他笑了,“不值一提的人。”
然后著杪杪的手放在下,讓蹭自己的胡子。
這時候,他還喜歡問杪杪:“我有白胡子嗎?”
杪杪會很認真趴在他臉上找,最后挪到他耳朵那里,告訴他:“周衍行,你一點都不老,每次做,你都讓我特別快樂~”
今天逗完,也一樣。
但說:“這樣你就可以多我十二年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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