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看完了聞星落的卷紙，裴凜沉聲，“郡主似乎還是沒有意識到，我們究竟在做一件怎樣的事。”

“謀反嘛。”聞星落垂著眼睫，漫不經心。

“謀反？”裴凜譏諷勾，將卷紙扔在的腳邊，“這天下本就該姓魏，我們不過是奪回屬于自己的東西，何來謀反一說？！郡主肩負責任，卻只知道男歡游山玩水，沒有半分擔當！我們這些當臣子的忍辱負重蟄伏宮中，為的是哪般？！難道為的是我們自己嗎？！”

他是真的生氣了。

清秀白皙的面龐因為緒激而浮上一層薄紅，看向聞星落的目失頂。

聞星落沉默著。

沒有經歷過他們經歷的那些，盡管能夠共，可是對他們的緒依舊不能完全的同。

迎上裴凜的視線，淡淡道：“我的來時路，與裴大監不同。將來要走的路，與裴大監依然不同。恕我直言，我只想幫母親報仇雪恨，然后回家去找祖母他們。聞星落就是聞星落，是鎮北王府的姑娘，不是什麼復國的大魏郡主。”

轉就走。

京都牡丹花開。

背影裊娜纖盈如弱柳扶風，長風高高揚起青金的紗帔，步履輕盈而堅定，是個倔強執拗又有主見的姑娘。

裴凜目送消失在偏院外。

他俯撿起的答卷，目落在“嫁給謝觀瀾”這一行字上，的簪花小楷明明賞心悅目，卻又無端刺眼。

不知出于何種緣故，他的指尖漸漸將卷紙得發皺。

是夜。

細潤的和風吹開了寢殿的芙蓉花窗。

殿一燈如豆，春帳層疊垂落。

聞星落把自己埋在寶藍團花錦被里，娘親陪謝折去江南巡幸了，接下來的兩個月，都要自己一個人睡。

春困正濃，裴凜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床榻前。

他擎著一盞燭臺，花紋繁復的青燭在長夜里頗有些詭異，幽綠燭火散發出奇異的香味。

他在床榻邊落座，傾附在聞星落耳畔絮絮低語。

約莫過了兩刻鐘，那一截怪異的青燭才終于燃盡。

裴凜重新坐直子。

他垂著眼簾，“我本不想用這種法子，是郡主我。”

余落在艷明的小臉上。

和魏螢長得很像，只是眼睛要更圓一些，了幾分冷艷，添了些平易近人的憨，像枝頭熱熱鬧鬧的一簇桃花。

月照進寢殿，春夜里傳來蟋蟀的聲。

裴凜出手，要輕的眉眼。

即將到的剎那，他又緩緩放下。

他沉默地掖了掖的被角。

次日，聞星落睡到午后才起來。

宮進來照顧洗漱梳妝，笑道：“小姐今日起的格外晚。”

聞星落撐著床榻。

青垂落，遮掩了大半張雪白小臉。

不知為何，的腦子格外昏昏沉沉。

明明睡了很久，卻還像是沒睡飽。

由著宮為打扮妥當，握著團扇剛踏出殿檻，聞如雷突然氣勢洶洶地大步而來。

他臉頰上還有傷，滿眼難堪，質問道：“聞星落，你為什麼不去看我參加武舉比試？！你不是答應過我，會親眼看著我奪得武狀元嗎？！”

聞星落凝視他。

他的聲音如驚雷般在面前炸響，可卻有種格外遙遠的覺，仿佛他是隔著什麼和說話，無論是他的聲音還是相貌都霧蒙蒙的聽不清也看不清。

甚至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面前的人是聞如雷，是前世辜負了的三哥。

聞星落扯，語氣比往常更加冰冷無，“在這里演兄妹深的戲碼，你我的兄妹分，早在前世就斷了。聞如雷，我看見你這張臉就覺得惡心。”

聞如雷愣住。

匆匆追過來的聞月引和聞如云也愣住了。

聞星落一直不肯承認也是重生的，沒想到今天竟然就這麼說了出來！

聞月引激不已，斥責道：“小妹，你好深的心機！我早就說你也是重生的，你還不肯承認！”

“心機？”聞星落冷笑著睨向，“若論心機，我哪比得上姐姐？你不就是因為前世父兄飛黃騰達，所以這輩子才選擇留在聞家嗎？只可惜姐姐機關算盡，偏偏沒料到父兄是因為我才掙了個錦繡前程！姐姐自己虛榮自私，怎麼有臉說我？”

聞月引霍然瞪圓了眼睛。

聞星落向來寡言語，說話時也總是溫溫吞吞，是那種無論做什麼事都喜歡留三分面的人。

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犀利刻薄不講面？！

紅了眼睛，“二哥，你看！”

聞如云護在前，不悅道：“聞星落，你又在鬧什麼？！還不趕給你姐姐賠禮道歉？！”

恰逢宮端著新沏的熱茶過來。

聞星落拿起一盞，直接潑到了聞如云的臉上。

無視聞如云的驚愕和大吼大，命人把他們全都攆走。

聞家兄妹鬧鬧哄哄地走后，聞星落獨自躲進寢殿。

坐在拔步床前的腳踏上，倦怠地撐著額頭。

的頭很痛。

休息了片刻也無濟于事，干脆從床底下出一本大魏國史。

從前讀起來瑣碎生的歷史，今日竟意外的有趣，祖輩的政績功勛歷歷在目，他們似乎想締造一個大同盛世，但外祖父那一輩過于激進，在重新分封土地的事上得罪了太多既得利益者，導致各地權貴們紛紛倒戈，顛覆王權……

黃昏時分，小宮推門進來，福了一禮，“魏姑娘請您前往東宮，與一道用膳。”

聞星落合上國史，怔忡過后，才想起“魏姑娘”是誰。

沒應聲，視線落在檀木圓桌的茶盞上。

不對勁。

今日很不對勁。

聞星落疑心自己中了毒，于是接連兩日都拿銀針試毒，可無論是茶水還是膳食都沒有投毒的跡象。

想了想，命人把寢殿里的花植、香爐等件全部搬出去。

可的腦子就像一個巨大的斗，從前的人和事越來越模糊，大魏國史卻越來越清晰，腦子里有一個聲音在不停說話，他說是魏國郡主，說不可以沉湎，說必須報仇復國。

聞星落意識到，是裴凜對做了手腳。

指尖停頓在大魏國史的其中一頁。

國史記載，裴家是魏國有名的巫族，只忠誠于大魏皇族，歷任魏國國師都出自裴家，據說裴家人奇門八卦、氣請神無所不能。

“玄學。”

聞星落呢喃。

世上懂這一行的人寥寥可數，怎麼偏撞上了呢。

撐著額頭，良久，忽然研墨提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