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春夜

看清來的人是, 鄭士整張臉唰得變白。

“知、知懿，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麽樣！”

一口氣堵塞在口，喬知懿幾乎是喊出來的。

不久前還浮于耳畔的字字句句化為尖刀，狠狠刺向的心脈。

正值盛夏, 可卻通冰涼。

過往的一切年歲都在此刻飛速閃現, 從六歲那年第一次看見芭蕾舞演出, 再到後來堅定不移地想要學芭蕾，全家人都在反對，只有為父親的喬梧在支持。

當時，以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可現在看來……簡直就可笑至極！

腔震，連呼吸都混著不堪一擊的抖，看向站在原地一直毫無作的喬梧，瞥見後者臉上的漠然, 更是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沒有反駁，沒有辯解, 有的居然是陳年真相被破的松一口氣。

要牙冠，間蔓出音節，渾沙得讓自己都覺得陌生：“所以, 我其實并不是您的孩子對嗎？”

鄭士淚流滿面：“不是！不是的！你就是我的孩子！”

自嘲的笑堆了滿臉，喬知懿看向喬梧，搬出了那個讓最為厭惡惡心的稱呼：“所以，我是個私生對嗎？”

被問的人沒有開口，答案卻昭然若揭。

真是電影極限轉折般的橋段啊, 原來那個被反多年的霍白蘭, 是的親生母親。

原來曾經最為熱的份，都是被人心算計好的, 在罪魁禍首眼裏，從來不是“喬知懿”，僅僅只有一個工。

曾經是t可以幫他聯絡外遇對象的工，後來又了聯姻的工。

小時候曾糾結過的一切都有了結果，難怪和喬硯銘長得并不像，難怪當年鄭士想讓試著接公司業務時爺爺表現得那麽抗拒。

原來本就沒有那個資格啊。

只是個不流的私生，哪裏配真正那些不屬于的東西呢？

想清楚這些，那些被抑制在心底最深的委屈與蒼涼幾乎淹沒整個心髒，眼眶發酸，某些意義複雜的東西再也不住。

不想將狼狽展，掉頭就走。

“知懿！”

後的鄭士還在惶恐地大喊，可卻置若罔聞。

從喬家出來時，還和剛下車的喬硯銘肩而過。

對家裏發生的一切全然不知，瞥見臉上的沉表，喬硯銘隨口問：“做什麽去？不是要吃飯了？”

喬知懿頭都沒擡，肩而過。

意識到哪裏不對勁，喬硯銘皺著眉頭火速抵達玄關，立刻就看到鄭士驚慌失措地走下來。

他蹙眉：“知懿怎麽了？”

鄭士捂著臉，哭道：“剛剛……都知道了。”

喬硯銘一愣，但理智還在，直接就掏出手機撥電話過去。

等待音持續發作，連著三次撥打都杳無音訊。

等第四次，嘟嘟聲還沒震兩下，便又響起“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的機械聲。

喬硯銘冷著一張臉：“給掛了。”

鄭士怕得不行，一雙手按在長子的小臂，語氣紊：“知懿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是不是再也不會認我們了？”

五指攥手機邊緣，喬硯銘偏頭，看向也從二樓走下來的喬父，繼而重新看向母親：“您先別急，我來聯系。”

說著，手機屏幕再度亮起，只是這一次的撥號對象卻是另一串數字。

/

淩晨一點鐘。

天衡酒店。

喬知懿坐在落地窗一側，手裏著聽綠罐啤酒。

腳邊還七零八碎地歪著已經空了的七八罐。

啤酒的優點就在這裏，可以過癮地喝很多，但又不至于讓大腦完全被吞噬，清醒著沉淪，迷糊著理智。

明豔招搖的面龐被酒勁兒熏上一層淡，眼角淚痕還沒幹，約又要浸出新的。明明不施黛，卻豔麗俏。

把手裏這罐的最後一口喝完，剛想再去取新的，酒店房間的門卻突然被外面的人叩響。

神經線條松松垮垮，下意識道：“誰啊？”

門外安靜一秒，這才傳來男人不疾不徐的沉冽嗓音：“知懿，是我。”

心髒陡然一，為數不多的清醒因子將那簡短的四個字排列組合，最後歸攏到最無法言說的那一行。

嫣紅的瓣被咬出半圈齒痕，喬知懿愣愣開口：“你不是應該在港城嗎？”

沈樞言簡意賅：“提前回來了。”

他又道：“知懿，我能進去嗎？”

他不疾不徐，語氣是悉的姿態，從容，穩重，波瀾不驚。

可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平時早就聽慣了的調調，此刻再耳，竟品出幾分無法忽視的溫。

像火爐。

燒心。

似是不死心、不相信一般，秉著一矛盾的心態走去開門。

可當真的從門扉一側看清那張臉，堆積在口的煩悶終于升騰至頂點，紅微張，半個字沒有，眼睛也更酸了。

不想被他看見此刻的不堪姿態，喬知懿下意識就去堵門，可不等用盡渾力氣抵上前，門沿便被男人的掌心生生鉗制。

男的力量差距在這一刻有了象化的彰顯。

喬知懿心裏著急，哭腔本藏不住：“你滾啊，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沈樞阻著門，手掌扶住的位置也很巧妙，正好靠近額頭，不至于一不小心傷自己。

目橫生波瀾，定格在紅豔豔是臉頰，以及那雙早就哭腫的雙眸，不由得眉心蹙。

把欺負這樣，喬家可真是好樣的。

冷諷之意被掩起，他沉著嗓，毫不避諱：“是我想見你。”

他說得直白，喬知懿聽得頓愕。

手上力道不由自主地一松，而被門外的人則是趁機而。

作流暢迅速，不假思索。

等再反應過來的時候，清脆的兩節聲響接連而起，房間的門就已經再度關，且自落鎖。

呆呆地看著面前的人，高大的量將走廊的半數暖燈遮蓋，影斑駁，獨屬于他的威懾力鋪天蓋地地籠罩而下。

明明是這麽危險的一幕，喬知懿卻鬼使神差地到安全倍增。

真是瘋了。

如是想。

悄不做聲地別開臉，又了下眼部殘留，含糊不清問道：“大半夜的你是怎麽回來的？”

沈樞對答如流：“私人飛機。”

默默在心底估算從港城飛到北城的時間，喬知懿又問：“那找我呢？”

沈樞兀得笑了，冷峻順勢被沖淡，平添和，口吻也盈滿了無可奈何：“你住在星渚旗下的酒店，刷的是我的副卡，這很難讓我找不到，你說呢？”

明明懷揣著一幅狩獵者的姿態，臨門一腳卻故意又將問題拋回來，乍一看還真不顯鋒芒，惡劣死了！

擺出臭臉，狠狠道：“我不想說！”

表一富，氣神也鮮活起來。

沈樞無聲地勾了勾角，靠近半步，將至牆邊：“那請問沈太太，今晚我能留宿嗎？”

這三個字冒得突然，喬知懿心驚一瞬。

毫無征兆的，又回想起在喬家聽到的那些話，忍不住繼續深想。

如果沈樞知道是個不流的私生，還會是現在這個態度嗎？

無法給自己答案。

神立刻又黯下去，沒好氣道：“這兒離汀蘭只有半個小時車程，你滾回去睡！”

“滾不了，”沈樞以退為進，一本正經道：“習慣睡一半的床，你不在，我容易失眠。”

失你個頭！

才不信他鬼扯，喬知懿輕哼一聲，剛想罵回去，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後腰便覆上溫熱，下一秒，重心原地消失！

“啊！”

一陣驚呼後晃起著，胡掙紮：“沈樞你混蛋！放我下來！”

沈樞沒應，抱著朝床邊走去。

總算重新拿回掌控全，四肢從剛沾上床，又立刻躲進被子裏。

輕車路地把自己裹大粽子，唯一出來的腦袋盛滿了警惕，連酒氣都不遑多讓。

沈樞了下鼻子，徐徐道：“不要老是一腦地喝這麽多酒，對不好。”

喬知懿別開小臉不想理會，存心不打算讓自己和他對視。

也不是傻子，怎麽可能猜不到這人出差出到一半突然回來的原因，畢竟從喬家出來的時候還和喬硯銘當頭撞見過。

他後來接了誰的聯絡，準確答案幾乎是擺在明面上。

所以……他肯定也會問吧？

已經能想象到他待會拋到眼前的問題，喬知懿認命似的閉上眼睛。

可就這麽等了很久，耳邊依然空的。

皺著眉頭重新睜開眼，目的只有男人淡然深邃的眉宇，不曾有半點反常。

巍巍地率先開口：“你就沒什麽要問我的嗎？”

沈樞反問：“你很希我現在問很多東西？”

“一點也不希！”喬知懿見好就收果斷拒絕。

沈樞笑了下，又用指骨敲了下的前額：“既然不想我問，那就乖乖睡覺。”

自知理虧，也不堅持，很幹脆地躺下。

前一秒的大粽子立刻變大蠶蛹。

見安分不，沈樞松了口氣，眉心積瘀著的緒適當藏起。

忙完港城的事又馬不停蹄坐飛機回到北城，這一路說半點不疲是假的。

可就在他想去洗個澡時，黑襯衫的袖口卻被“蠶蛹”突然出的手攔住。

沈樞回頭：“怎麽了？”

喬知懿半睜著眼睛，烏黑的瞳仁被頭頂白熾燈影響，熠熠生輝。

著嗓子，理直氣壯：“我睡不著，想聽睡前的歌。”

沈樞沒轍，輕嘆：“可以。”

沒想到他會同意，喬知懿眼前一亮：“那能點歌嗎？”

垂眸掃了眼還被攥著的袖口，沈樞頓了頓，道：“大概不行，只會一首。”

深諳見好就收的道理，喬知懿也不過分糾結，反而乖乖將手收回到被子裏，又閉上眼睛，稚園小朋友的姿態做得相當足。

順手幫掖好被子，餘落在倍期待的表，沈樞突然有點後悔答應這麽荒謬的提議。

可畢竟已經點頭了，再反悔確實t不大好。

想到這兒，他緩緩開口。

男人的聲線極辨識度，低沉卻不沙啞，清冽卻不脆亮。

每個字都咬得清晰且音準，好聽到耳朵，讓人一度認為，用形容最佳。

歌詞風格混著傷，整首歌的曲風也輕緩和，倒是很適合當睡前的搖籃曲。

沒想到，他唯一會唱的居然是首兒歌。

睡意湧上，迷迷糊糊間，喬知懿嘟囔一聲：“沈樞，你唱歌真好聽，把兒歌都唱歌了，以後只給我唱好不好……”

誇得過分直接，連用來肯定他唱功的方式都與衆不同。

占有強到可怕。

俯首靠近，他蹭了下鼻尖：“本來就只有你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