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上,布幕後。
一雙清亮的星眸自簾幕間的隙探過來,眼神攫住笑得歡愉的小姑娘,漸漸,神暗淡了下去。
“快點快點!準備上場了!”
忙忙碌碌的後臺,人群和道來回穿梭,主理人過來厲聲催促:“作快點!能不能機靈點?”他擡腳,往那跑得慢的小演員屁後蹬一腳,“沒給你飯吃是怎麽的?瞧這懶散樣兒,忒不上道。”
“王管事。”方仕英過來,朝他畢恭畢敬地一拱手。
“什麽事?”他眉一擡,輕蔑地看他道。
“今日的戲,我恐怕不能上場了。費用我可以盡數退回,若有任何賠償,我願一力承擔。”
“你說什麽?”那人幾乎跳起來,脖子瞬間紅了,“姓方的,你幾個意思?!你當這百戲閣是你家開的?您大爺看心,高興了就上,不高興了就拍屁走人?!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他手掀開幕布簾子,指了指臺下那群觀衆,“看到沒有?這底下那些人,多半是為著看你來的,你現在臨了說不想上就不上?砸我場子呢?!”
方仕英垂著頭聽訓,他比那主理人高出整一個腦袋,此刻躬蝦腰的模樣,十足的放低了姿態。
知道這次是自己理虧在先,遂不敢複一言以辯,只聽他滔滔不絕的唾罵聲。
等到他罵累了,著氣停歇的當口兒,他方才悠悠開口,“抱歉,王管事,這次,我真的不能上。”
眼前,浮現出小姑娘純真的笑靨,清澈的眸子心無旁騖地著自己,幹淨到仿佛能映照出他所有的不堪。
他不願,他不能,再將自己在舞臺上卑躬屈膝、自我作踐、醜態百出的模樣,演給看。
“哎!開始了開始了!”聽見鑼鼓聲登場,冬寧激地捅捅胡照心,腰立刻坐直了。
亮著一雙眼,張期待地看,見到那矮小的醜角登場,方才疑一瞬:咦?怎麽不是他?
直到整場表演落幕,都不見他的影。
奇怪,今日的表演單上,明明列的就是他的名字沒錯啊。莫非……出了什麽事不可?
冬寧心裏既掛念著一件事,便不達目的不罷休。領著芳嬤嬤和胡照心,一馬當先沖進後臺,在淩匆忙的人影中,張去尋他的影。
“哎哎哎!誰讓你們進來的?幹什麽的你們?!”主理人過來趕人,冬寧見著那矮小短胖的兇男人,也不怵他,奉上一個甜笑,提著角就迎過去,“哥哥,我找方仕英,他人在哪兒呀?”
面前的小姑娘笑容明,上來就喊 “哥哥”,聽得他心意舒坦,臉不自覺便也放和了,“那小子?他今兒不知哪神經搭錯了,死活鬧著要回去,這不,找了他兄弟來替,撂挑子就給我跑了。”
他正窩著一肚子火,準備跟他秋後算賬呢。
“啊……這樣哦,那……謝謝哥哥。”畢竟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再追問下去,似也沒有這個必要。
冬寧轉,似是有點失落,芳嬤嬤挽過就要走,卻聽那矮胖男小聲嘀咕:“真是,人長了張俏臉就是好使,都被打瘸了,還有小人上趕著過來呢。”
冬寧頓住了子,訥訥地轉過臉來,又幾步到他跟前兒,“你說什麽?什麽被人打斷了?”
見自己的話被小姑娘聽去了,他也沒覺不好意思,只敞亮道:“嗨,你還不知麽?這人,以前本是做武生的,在梨園裏很有些名氣,可是個角兒呢!人送外號‘郎’,就因為這張臉長得忒俊,段又漂亮。”
“只是後來,他被個富家公子看上了,那個……人是誰我就不說了,總之地,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人。”他神開始故弄玄虛起來,“這人公子吧,想養他當外寵,可這個方仕英,死腦筋一,偏不答應,寧死不從!最後好了,直接人拎著子一頓揍。據說是那公子親口吩咐的,必須要折了他一只。”
這故事太離奇,連芳嬤嬤和胡照心也聽得瞪大眼。
冬寧張著,就沒辦法合攏上。
“哎。”那矮胖男竟也嘆起氣來,“所以呀,這武生的行當他是幹不了了,只好來我們這兒演戲。只是可惜了他那一張臉呦,本來是老天爺賞飯吃的,可他富貴日子不要,偏把自己弄現在這幅苦哈哈的模樣。”
說著搖頭,走開幹他的活計去了。
夜裏,芳嬤嬤去書屋催冬寧上床安歇,推開門,就看小姑娘雙手托著腮,書頁攤在桌上,人仰頭看窗外的明月,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麽。
“寧姐兒,快別寫了,我給你燒好熱水了。”
冬寧像是沒聽到的召喚,微張著出神,隨後遲鈍地轉頭,葡萄般圓潤的大眼看著,“孃孃,那個哥哥好可憐啊。”
芳嬤嬤表一頓。
沒想到,冬寧發了這麽久的呆,腦子裏竟然一直都在惦記著那個戲子。無論是出于什麽原因對他起了興趣,這都不是一個好兆頭。
“是呀,各人有人的命。咱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不錯了,想不了那麽多。”
歪著頭,手掌托住小臉兒,“可是他的經歷真的好特別……”
他上籠著層獨特的氣質,朦朧如春霧,人想要一探究竟。
忽然坐直了子,“孃孃!我想把那個哥哥的故事寫書,讓他做我的男主人公!”
芳嬤嬤徹底變了臉。
著小姑娘興的眼眸,說不出拒絕的話。
本是想著將和裴延湊一對的,可沒想,卻是流水有意落花無。冬寧確乎對他沒有那個意思。
可那個方仕英,卻勾起了極大的好奇心。好像總容易,為這種有故事的異吸引。
“章大人必不會同意的,你莫要再同他接。”芳嬤嬤垮下個臉,擺出章淩之來威嚇。
冬寧眼神心虛地閃躲一下,放低聲音道:“我悄悄地去找他,不要給小叔叔抓到就是了……”
芳嬤嬤角一,竟是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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