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愈退后兩步，側避開了的禮，“姑娘認得我？”

“小賀大人三元及第，年紀輕輕拜三品，”聞星落微微一笑，“我和母親雖然才到京城不久，卻也知道您名滿京都。”

賀愈意識到什麼，問道：“你是魏夫人的兒？”

“是。”

賀愈沉默。

他聽祖父說過當年的事，知曉是他們家對不住魏姒。

他們為魏國臣子，卻率先背叛了大魏皇族。

父親更是罔顧前朝太子的救命之恩，迎娶新朝天子的妹妹為妻，靠著投敵和姻親兩重關系，在新的朝廷徹底站穩腳跟。

賀家……

不彩。

聞星落看了眼他的表，不聲地向園中桃花，“母親這些年姓埋名流落在外，很辛苦才將我們兄妹養長大。只是三位兄長實在不爭氣，竟沒一個材的。母親弱無助，這才求上天子。可惜朝中臣子不喜母親……然而母親一介流，即便進宮，又能妨礙到什麼呢？”

春風乍起，吹皺池水。

青金的輕紗裾微微搖曳，低眉斂目時拿帕子輕掩櫻，一雙遠山眉似蹙非蹙，實在單純無辜弱可憐。

賀愈看半晌，坦言道：“姑娘不必在我面前扮可憐，阻攔魏夫人進宮的并非只有賀家。何況，我也不是家里的話事人。”

聞星落著手帕的指尖微微一。

斂去面上的可憐神，冷冷瞥向賀愈。

此時，行宮寢殿。

賀為舟隔著珠簾，怔怔凝視那位跪坐在窗邊煮茶的子。

春日的影照進窗下，時隔多年，依舊得不可方，周似明珠生暈，氣韻風度更勝當年，仿佛就連歲月都格外偏。

而他，卻已經年華老去。

賀為舟抬起手要掀開珠簾走到邊去，只是幾次抬手又幾次放下。

如此反復，直到魏姒輕輕道了句“阿舟，茶煮好了”，賀為舟才面復雜地踏進室。

他在魏姒對面落座，視線落在子的臉上，卻不見抬眸看他，只垂著眼睫信手斟茶。

他接過魏姒遞來的茶，言又止，“姒姒……你好容易活下來，不姓埋名逃得遠遠的，為何還要跟他回京？”

魏姒端起面前的小茶盞，潤的青瓷襯得雙手細白。

低垂眼簾，淚珠子倏然滾落進茶盞里。

賀為舟面一凝，下意識想手為淚，然而想起自己已經娶妻生子不再是當年那個傾慕帝姬的年公子，而魏姒如今也已做了宮里那位的外室，便只得生生半途收回手。

他猶豫，“姒姒？”

魏姒的淚珠子似斷線珍珠，聲音破碎哽咽，“阿舟哥哥，我后悔了……后悔當年在你和他之間，選擇了他……”

賀為舟呼吸一滯，心底涌出奇異。

有些激，有些心酸，又有些失而復得的激和得意。

仿佛一直以為輸掉了的那場比賽，多年后突然重新出現在大眾視野，被人告知其實那場比賽的贏家是他。

魏姒抬眸，隔著婆娑淚眼，將他臉上的得志之盡收眼底。

微不可察地彎，面上卻依舊楚楚可憐，“這次回京，并非我心甘愿，而是宮里那位以勢相。他私下威脅我，若我不從他，就要斷了我幾個孩子的前程……可是對外，他卻宣稱是因為我的孩子們不爭氣，我主求著做他的外室……”

魏姒淚流滿面，側過臉抬袖淚，“我是怎樣的，阿舟哥哥最是了解不過，我怎麼可能低頭去求我的仇人？！”

賀為舟遞給一塊帕子，“我和姒姒一同讀書長大，知道姒姒是‘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的。此事，是他不好。”

魏姒握住帕子，期冀地向賀為舟，“我不想侍奉他，也不想進宮，阿舟哥哥能不能幫我？如今你位高權重，你一定能幫我的是不是？”

賀為舟揪心而又為難，“姒姒……”

來行宮之前，他以為魏姒會怨他恨他，會打他罵他，會向賀家復仇。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魏姒不僅對他存有舊，還想逃離謝折。

“我知道這件事有些為難你，”魏姒慢慢低下頭，“所以你不幫我也沒關系的……我此生唯一的憾，是當年選錯了駙馬……如果當年選了阿舟哥哥……”

人嗚咽不聲。

像是后悔至極。

賀為舟痛惜不已，“姒姒，你別急，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離開他。當年沒能和你在一起，不僅是你的憾，也是我的憾，我一定會彌補你！”

兩人又說了會兒子話，賀為舟才不舍離開。

魏姒看著他用過的茶盞。

拿起，面無表地砸碎在窗外。

是夜。

賞花宴早已散場。

聞星落本想和魏姒一塊兒睡，豈料謝折突然駕臨。

謝折落座，捻著碧璽佛珠問道：“京城是人非，早已沒有你的舊友，你辦賞花宴做什麼？為了見賀為舟？”

“妾既然打算長留京城，自然是想多結識一些朋友。”魏姒抿了抿垂落的額發，“至于賀大人，他背叛皇兄，妾恨他都來不及，又怎麼會想見他？請他不過是客氣罷了。沒想到他不老實，擅自闖進妾的寢屋，拉著妾說了很多逾越規矩的話，還說過幾日再來看妾……他如今位高權重，妾實在是害怕。”

謝折知道當年賀為舟求娶過魏姒。

只是魏姒沒看上他，只癡迷地追在自己后。

“賀為舟老了也不老實。”謝折攬過魏姒的腰，將抱到上，“姒姒住在行宮，終究多有方便。三日后，朕便以妃位，迎你宮。”

聞星落沒再看他們，孤離開了寢屋。

原來今日的賞花宴，看似是沖著賀家去的，實則本就是母親引謝折的魚餌。

謝折獨斷專行，母親能不能進宮他豈會看朝臣和后妃的臉，分明是他自己無所謂母親進不進宮。

如今多了賀為舟這麼個變數，謝折方才改口。

聞星落厭惡謝折也厭惡賀家，本回房，忽然腳步一轉，朝聞月引的寢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