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夠膽講你阿爸?”聞肅眼神頓時如鷹隼般掃向岑姝,“你阿爸點死嘅,我希你冇唔記得!你阿媽,仲有你們兄妹兩個,簡直就是聞家的克星!如果沒有我好心幫助聞墨,你們兄妹有今日?”
“是啊,多謝你的大恩大德。”岑姝忍不住嘲諷地笑出聲,“既然阿爺這麽看不上我,那又何必把聖濟給我這個災星呢?”
說完,轉就往門外走。
“站住!”聞肅怒斥,“你現在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阿爺,您別生氣,氣到自己就不好了。”岑姝頓住腳步,笑著看過去,“懷暄哥哥還在外面等我。”
聞肅皺眉,一口氣不上不下,終是沒出聲。
岑姝快步走出書房,在轉角影踉蹌停住,筆直的脊背才終于塌陷下來。
靠著牆緩緩蹲下來,眼淚不控制地往下掉,死死咬著,不肯發出一點聲音。
想起小時候,哥哥每次都站在面前保護,會被爺爺用皮帶打也不吭一聲。
留下了很多傷痕。
那些傷痕後來都被紋覆蓋了。
哥哥心甘願地保護。
反過來,也一樣。
岑姝蜷在影裏,早就知道,有時候哭是不能哭出聲的,知道原來長大就是學會把委屈和痛苦嚼碎了咽下去。
五分鐘。
只要五分鐘。
五分鐘後,等把眼淚幹,下揚起,還是那個驕縱任、沒心沒肺的岑姝。
也沒人會知道剛剛哭過。
“岑姝?”
平淡低沉的嗓音驀地響起,像是一顆石子突然墜混沌的思緒裏。
岑姝睫輕,懷疑是不是錯覺。
愣愣地擡眸看過去,走廊盡頭出一線客廳的,像是一抹清清冷冷的月照進了深不見底的池水裏。
梁懷暄逆而立,修長的影投下一片倒影。
岑姝的呼吸一滯,哽咽聲頓住了。
幾乎是本能反應,迅速直脊背,擡手飛快地抹了下眼角,再擡眸時,又是那副驕矜明豔的模樣。
梁懷暄已經幾步朝走了過來。
“怎麽——”
他的話突然頓住。
岑姝下意識偏頭,可已經來不及了。
梁懷暄的目落在微微發的肩頭,眼神驟然一沉:“怎麽回事?”
“沒什麽。”輕飄飄地應著,睫低垂,將緒遮得嚴嚴實實,“剛才眼睛進了一些灰塵,我們走吧。”
說完,快步與他肩而過。
梁懷暄站在原地,盯著倉皇的背影,眉頭鎖。
後傳來書房門開的聲響。
聞肅看見梁懷暄時明顯一怔:“懷暄,你怎麽在這,還沒走?”
“正要告辭。”梁懷暄口吻依舊滴水不,“您早點休息。”
“嗯。”聞肅又忽然說,“小姝的脾氣就這樣,被我們慣壞了,你要多包容。”
梁懷暄腳步一頓。
“您說笑了。”他聲音不疾不徐,卻帶著不容錯辨的力道,“諾寶很好。”
老爺子瞇起眼睛打量他良久,忽然笑出聲:“那就好。”
.
港夜沉沉,車窗外的路燈一盞盞掠過,岑姝坐在副駕駛座,側頭靠著,眼眶仍有些發紅。
一路無話。
直到車子緩緩停下,這才發現梁懷暄把車開到了海邊。
“你怎麽帶我來這裏?”聲音裏還帶著沒藏好的哽咽,即使說沒哭過也沒人信。
最近真是水逆,最狼狽的樣子總被他撞見。
“走走吧。”梁懷暄傾過來,咔噠一聲解開的安全帶。
岑姝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高跟鞋,皺眉,悶悶不樂地說:“我穿這個怎麽走……”
梁懷暄沒說話,只是推門下車,繞到這一側,替拉開車門。
“手給我。”
他的手掌溫熱,清晰得讓耳尖發燙。
兩人沿著海邊慢慢走著,夜風微涼,海浪聲一陣陣湧來。
梁懷暄走在側。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哭了?”
岑姝腳步一頓,“我沒有。”
“岑姝。”他側眸看,語氣淡淡,“哭不丟人。”
抿,倔強地不吭聲。
梁懷暄停下腳步。
幾秒後,一件帶著溫和清冽焚香氣息的外套兜頭罩下,將整個籠進黑暗裏。
梁懷暄垂眸看,嘆了一聲,聲音很低:“哭吧,我看不見。”
岑姝僵住,那些在爺爺家強忍的眼淚、無宣洩的委屈,在這一刻轟然決堤。
終于在這片安全的黑暗裏掉了眼淚。
岑姝捧著臉在他的西裝外套下嗚咽,肩膀抖著。
這個場景似乎有些似曾相識——
岑姝哭著哭著,不自覺地往他懷裏靠去。
梁懷暄垂在側的手遲疑片刻,最終還是擡起手臂,一手環住抖的肩背,另一手穩穩按在後腦。
像在接住一片墜落的羽。
岑姝發洩出來,心逐漸平靜下來。把西裝外套取下,仰頭看向梁懷暄,睫還漉漉地粘在一起。
忽然悶悶地出了一句:“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在你面前哭。”
“我知。”梁懷暄目落在泛紅的鼻尖上,“你阿爺同你說了什麽,讓你這麽難過?”停頓片刻,“想同我講嗎?”
岑姝的抿一條線,把臉別向一邊。
梁懷暄的目沉靜地籠著,見抿不答,便不再追問。
突然問:“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沒用?”
“也?”梁懷暄捕捉到關鍵詞,蹙了眉,手輕輕將的臉轉回來,“誰說過這樣的話?”
梁懷暄見睫輕,心下明了,眉頭蹙得更了些——
聞老爺子素來在人前最寵這個孫。
沉默片刻,他忽然開口:“慈善晚宴那天,你在聖濟未來一年的計劃,我認真聽了。”
短暫的停頓後,又鄭重地補上兩個字:“很好。”
岑姝怔住,眼淚都忘了:“真的?”
“嗯。我在你這個年紀,在臺上講報告還很張,要做很久的心理預設。”他目沉靜,不疾不徐地說,“當然也要爬滾打、摔跤。也會遇到束手無策的事,只能著頭皮去請教前輩。”
雖然他這麽說,以一種過來人的口吻開解岑姝,心底卻湧起一異樣的抵——
他并不想岑姝過那樣無趣的日子。
那些苦,不必嘗。
比如今晚。
看強撐笑臉的模樣讓他莫名煩躁,如果嫁給他,那些荊棘路何必讓再走一次?
那嫁給他的意義是什麽?吃苦?
就像之前那樣都好,蠻任,無理取鬧,沒心沒肺,都可以。
聞墨慣著,他也照舊慣著就是了。
岑姝沒注意到梁懷暄此刻的眼神。
只是聽到他說他也會張,腮上還掛著淚,懷疑地看向他,“你騙人的吧?你上臺還會張?”
梁懷暄神淡淡,“點解唔會?”
“他們都話,梁先生什麽都會,什麽都好,所向披靡。”
“你應該聽過,戴王冠,必承其重。”梁懷暄很輕地笑了一聲,“有時候我也羨慕你有哥哥,至可以分擔一些重量。365日無休,每天五點半起床,賺的鈔票沒空花。這樣的生活,你想要嗎?”
“……不想。”
岑姝誠實地搖頭。
“而且,”梁懷暄垂眸凝視著,“直到現在,我都有好多唔會、唔明嘅事。”
岑姝看向他。
心裏一咯噔,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愣愣地問:“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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