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苓雙手叉腰，杏目圓睜，毫不退讓。

薩木俯視著，簡直要被氣笑了：“小丫頭片子，這里沒你說話的份。義沅尚未出閣，他這般手腳何統？”

“呸！”阮苓火氣更盛，“義沅姐姐婚嫁與否與你何干？他們如何，還不到你一個外地莽夫指手畫腳。”

外地莽夫。

阮苓這小罵起人來真是一點也不含糊。故意將薩木上下打量一番，嗤笑道：“瞧你這模樣，眉得像搟面杖，鼻子高得像駝峰，利得像彎刀，整張臉黑得跟鍋底似的，也好意思說我弟弟？”

越說越起勁，手指往薩木口一：“我們中原兒郎是沒你這般魁梧，可男子漢大丈夫，難道是以個頭論高下？你讀過幾卷書？識得幾個字？可會背《關雎》？可知《論語》？要不要現在給你支個桌案考校考校？”

阮苓雖平日里總打阮玉，但那也僅限于只有能打，若是外人敢欺負他，自然是不干的。雖然材小，但是膽子卻大，此刻仰著小臉，瞪著薩木，罵得他啞口無言。

“怎麼？”阮苓見他不語，笑了一聲，“生得這般高大，卻只會耍刀弄槍？連《關雎》都背不出半句？”

薩木在北境長大，雖識得幾個字，卻未曾讀詩書。被阮苓這般咄咄問，一時語塞。

他后的幾個弟兄見狀，頓時惱怒，其中一人憤然道：“好個牙尖利的中原子，既然瞧不上我們北境兒郎，那這差事便讓你們這些小白臉來做罷。”

他說罷，拽著薩木就要往外走，江義沅見狀一把抓住薩木：“誰準你們走了？”

江義沅現在是這里的統領，說話從來無人反抗，不想今日幾人竟莫名正吵起來，還打算撂挑子不干。

薩木垂眸看了看抓自己的手，憋了好一會，重重嘆了口氣：“好，不走。”

他說不走，其他人也沒走。

阮苓沖他狠狠剜了一眼，也沒再說話。

為了避免再次爭吵，江義沅便安排了個差事將薩木等人支出去，然后與父兄等人開始細細商議西域局勢。

如今西域雖暫時安穩，但先前集結的大軍已折損過半。他們早前發現的兵全都暗藏機關，已然無用，若想再次殺回皇城，必須從長計議。

這一議便是整整一個下午，直至暮四合才堪堪商定。

晚膳過后，阮玉終是尋到機會與江義沅獨。

帳外篝火熊熊，西域的將士們正圍著火堆載歌載舞，這是他們最的消遣。

阮玉與江義沅并肩坐在沙丘之上，遠篝火映天，歡歌笑語隨風飄來。火映照下，江義沅的廓愈發清晰，西域的風將的發吹得飛揚，眉宇間褪去了往日的，增添了幾分堅毅與疏闊。

阮玉靜靜凝視著，良久才輕聲問道：“義沅姐姐，這些日子，你可曾想過我？”

江義沅轉頭看他，半年不見，見他仍是記憶中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不由莞爾：“自然是想過的。記得在京城時，我們常一同用膳、逛集市、騎馬泛舟......如今到了西域，雖別有一番風味，但是終日忙于軍務，倒無暇細細味這異域風了。”

著跳的篝火，輕嘆一聲：“都怪我疏忽。若當時能察覺那批兵的蹊蹺，如今或許早已攻破皇城。京城終究是我們的，這些時日，我總盼著天下太平，能重回故土。”

這聲嘆息帶著許多懊悔。

阮玉心頭酸，悄悄挪近了些，手指幾番抬起又落下，安道：“姐姐已經很厲害了，沒必要自責，相信終有一日我們會回去的。”

他看著，很認真地道：“其實......弟弟有許多話想同你說，只是不知此刻是否妥當。”

憋了多年的意，他想與訴說。

然

而，江義沅轉眸看他，火在那雙明澈的眼中搖曳，回道：“此番兵敗，我需得靜心重整旗鼓，并不想談論其他。”

知道他想說什麼。

阮玉聞言，眸中黯了黯，沉默半晌問道：“那個薩木......與姐姐很嗎？”

江義沅回道：“還好，那狼崽子初來時桀驁不馴，整日與我板，后來被我打得心服口服，現在倒也乖覺，差遣起來也順手。就是總跟前跟后的，活像條尾。”

說到這里，輕笑一聲：“不過這人很有趣。不僅武藝高強，還非常會說笑話逗悶子，總能三言兩語化解人的緒。懂得審時度勢，又有細心的一面，上戰場時，還總是沖在最前頭。”

江義沅說起薩木時，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連聲音都輕快了幾分。

阮玉靜靜著神采飛揚的模樣，心口像是被塞了一團浸水的棉花，沉甸甸地發悶。

夜風愈發凜冽，刮得這位從小錦玉食的小公子面頰生疼。過了許久，他又問道：“義沅姐姐，你喜歡怎樣的男子？若有一日要家，希夫君是何模樣？”

以前他問過很多次，一直都說沒考慮過。

而今卻回道：“起碼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郎，聰慧果敢，讓我打心底里欽佩。”

頂天立地，聰慧果敢，打心底里欽佩。

每一樣他好像都不太符合，尤其最后一樣。他明明只比義沅姐姐小兩歲，卻好像有著千差萬別的區別。

篝火噼啪作響，襯得他的沉默愈發明顯。

江義沅側首看他，輕聲道：“阮玉，你應該明白，這世間有千萬種活法。有人求伉儷深，也有人醉心山河萬里。縱使尋不到意中人，若能遇上值得傾注心的事，也是極好的。”

夜風卷著火星升騰，的語氣很是沉穩：“既來人間走一遭，總要抓住些什麼。除了，親、友、抱負，總有一樣，能讓你覺得此生值得。”

“你天資聰穎，假以時日必大。年時總易為眼前繁花迷了眼，可花開花落自有其時。我們該做的是循著四季更迭，賞遍年年新蕊，而非困守一隅。”

阮玉凝視著明明滅滅的火，許久才啞聲道：“姐姐，我會為更好的人。到那時，但愿還能與你這般并肩而坐。”

“會的。”

夜風掠過沙丘，江義沅起撣了撣擺：“時辰不早了，我還有些軍務要理，改日聊。”

阮玉也跟著起來，他把送到路口，著漸行漸遠的背影在拐角消失，這才慢慢轉往回走。

西域的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孤零零地橫在沙地上。

江義沅今日原是十分歡喜的。父親兄長遠道而來，一眾摯友亦相伴在側，本該是團圓和樂的景。可那戰事失利的云始終縈繞心頭，攪得心神不寧。

本往義堂置些庶務，方行至半途，卻在轉角被一道黑影截住了去路。

沙石砌就的墻垣下，薩木正倚壁而立。昏黃的燈拖著他的影投在青磚地上，顯出幾分孤寂，又著說不出的抑。

他看到，緩緩直起子。

“有事？”姜藝媛腳步一頓，“這般時辰還未歇息？”

薩木沒做聲，走近，垂眸看了片刻，倏然出腰間佩劍，沉聲道：“睡不著，來找你打架。”

打架……

江義沅自打上回將他制服后，二人已許久未曾手，此刻見他突然邀戰，不皺起眉頭。

側避開劍鋒：“今日不便。父兄都在，我不想讓他們憂心。況且，我還有要事待辦。”

不肯，薩木也不依，手腕一翻，劍鋒瞬時破空而來。江義沅側避過，冷聲道：“你當真要我出手？我現在心不好，若再相，休怪我手下無。”

“巧了。”薩木冷笑一聲，劍勢愈發凌厲，“我今日心也不好，且看看是誰手下無。”

他話音未落，又是幾記殺招來。

江義沅連退三步，終是忍無可忍，出腰間長鞭，挾著破空之聲橫掃而去。薩木亦不示弱，刀如雪，招招直取要害。

二人你來我往，轉眼過了十余招，戰至酣，江義沅忽然反手出腰間匕首，寒芒乍現之際，薩木卻搶先一步劈手奪刃，順勢將肩頭一按。

江義沅踉蹌后退數步，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石墻。

“放開！”咬牙掙扎，眼中怒火灼灼，“早說過，我心不好，你偏要惹我。”

薩木將人抵在墻上，垂眸著眼前的人兒，半年多的相伴已讓他再也無法忽視這張臉，以及那雙可堅毅又可溫的眼眸。

他的口劇烈起伏，俯湊近了一些，緒已經到了難以控制的地步。

到他的氣息越來越近，掙扎幾下，結果越是掙扎，他將的子抵得越。

雙方僵持許久，薩木又近幾分，著倔強的雙眼，一字一句道：“不許與他好。”

不許與他好。

簡短的幾個字，讓奇妙的氣氛變得更加濃重。

搖曳的燈火映在江義沅臉上，仰頭與他對視，眼中怒意漸漸化作了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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