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很輕，聲音又好聽。

他覺得話里藏著，縷縷往心里鉆。

他形微滯，卻因著溫言語，一時忘了掙。將臉在他背上輕輕蹭了蹭，方才松開手道：“隔壁房間待會我讓人收拾出來。只是你病未愈，不宜勞，不如今日就在家中好生將養。想吃什麼，我吩咐廚房現做。”

他卻搖頭：“今日恐不能歇著，尚有要事待辦，我需得出去一趟。”

他不聲地挪開的手。

擔憂道：“這般急著出門？你傷勢未愈，神思亦不清明，大夫再三叮囑要好生靜養。”

“事關重大，不得不去。”薛召容轉走到檀木櫥前，掀開柜門卻見幾件陌生袍整齊疊放著。正自疑，便聽沈支言在后道：“這些是新裁的裳，每一件都是我親自挑的。你瞧瞧哪件合意？”

他在柜間略一翻揀，取了件墨長衫換上。沈支言凝眸去，但見他著此更顯形修，眉目間那清冷之氣愈發出塵，不由心頭微。

上前替他理了理襟口，指尖靈巧地系好腰間玉帶。抬首時瞥見他發間那條送的發帶，手解，卻見他下意識偏頭避讓。

“別，這發帶沾了漬，我替你換洗一下。”

見他仍有些遲疑，又聲補了句：“這紋樣原是我親手繪的，可是世上唯一的東西。”

唯一。

他聞言指尖不自覺上發帶，眼底閃過一恍然。

踮起腳尖輕輕解下發帶，素白的指尖過上面暗紋，溫聲道：“我見你日日帶著，若是很喜歡，改日我再繡條新的送給你。”

很耐心，也很溫，更沒有因為他的疏離而生氣。

他微微頷首，低聲道：“時辰不早，我該走了。”

他還有很多事要辦。

他執意走，也不多問，只靜靜著他出了房間。

薛召容出了院子，長舒一口氣，環顧四周陌生的景致，一時竟不知在何。他牽了匹駿馬，揚鞭疾馳，直奔外祖父府邸。

甫一進門，外祖父就迎上前來，一把攥住他的手，激道：“好孩子，西域之事當真是九死一生啊！你舅舅傳信來說那邊暫且穩住了，你且寬心。”

薛召容鄭重地行了大禮，直起時眸沉沉地道：“外祖父，孫兒有一事相詢，您如實相告。”

外祖父扶他起，只聽他道：“此番醒來，我記憶中莫名多了些畫面，有對夫妻待我極好，口口聲聲喚我‘兒子’，雖然模樣模糊，卻并非如今父母的模樣。外祖父，您可知我究竟是不是薛家脈？我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

外祖不想他突然問這個，眉頭深鎖，沉良久方道：“容兒，莫要胡思想。你如今的父母，正是你的親生父母。”

“外祖父！”薛召容突然袍跪下，眼中還泛著，“孫兒求您莫要再瞞了。若父親待我如珠如寶，即便知曉非他親生，孫兒也絕不起尋親之念。可這些年父親待我，連府中馬夫都不如。母親當年懸梁的真相，想必也與我的世有關。”

“外祖父，您究竟知道多？能否告訴孫兒？”

外祖父見狀急忙扶他起，長嘆一聲道：“傻孩子，莫要說這些胡話。你母親待你如珠似寶，怎會不是親生？至于你父親，縱有千般不是，終究濃于水。”

外祖父不愿說。

薛召容沉聲道：“外祖父，孫兒此番絕非臆測。那些記憶清晰如昨，絕非傷病所致。母親當年懸梁的真相，孫兒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我希外祖母能把知曉的事全都告訴我。”

他從外祖父的眼中看到了慌，外祖父一定知曉些什麼。

外祖父背過去，沉聲道：“此事莫要再提，你也別再胡思想。西域那邊，你舅舅雖暫時穩住局面，終非長久之計。鶴川倒是堪用，只是他須得時刻護在你側。”

外祖父轉移了話題，沉道：“不若去趟將軍府，江老將軍麾下，想必有得用之人。”

薛召容見外祖父執意不肯，心頭如了塊壘，悶得發疼。他沉默良久，終是沒再追問，只低聲道：“西域之事，孫兒心中已有人選，只是尚未與其商議。待事，再與外祖父細說。”

“外祖父想必已猜出孫兒所求。我要的，不止是親王府里那幾分薄面，也不單是西域那片疆土。那九重宮闕最高，才是孫兒心之所向。”

他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外祖父不免皺起了眉頭。

外祖父是歷經兩朝的老臣，見過太多驚濤駭浪，此刻卻在這只初鋒芒的虎跟前恍惚了一瞬。西域那場雷霆手段讓他震驚，不想這小狼崽子竟藏著吞天志氣。

“容兒，朝堂風云詭譎，非兒戲可比。”外祖父目落在他尚未痊愈的肩上，語氣緩了三分，“你且先將養好子，這些時日莫要勞神。前些日子為你引見的幾位故，改日便安排你們相見。只是如今你已家，不比從前。既為人夫，便該擔起責任，莫要辜負了對方的意。”

“你岳父太傅大人表面謙和，實則深不可測。這些年能在親王麾下穩坐高位，卻又不鋒芒，足見其手段。更何況，他膝下三子皆非池中之，一門四杰，不容小覷。”

“太傅府與將軍府世代好，將軍膝下那雙兒更是人中龍。你父親這些年牢牢攥住這兩府，豈會不知其中利害？”

“切記，如今你既了太傅乘龍快婿，便是一榮俱榮。待妻族以誠，方是長久之道。”

外祖父嘆了口氣，繼續道：“我活到這把年紀，見過太多人折在半途。你這孩子有沖勁是好事，可懸崖走馬終非良策。要登九重，就得先鋪就青云路。每一步，既要踏得穩，更要走得巧。”

薛召容從外祖父話里聽出了一些意思，外祖父既擔心他的安危，又欣賞他的魄力。

薛召容鄭重應道：“孫兒謹記外祖父教誨，定當盡心竭力。改日必攜支言登門拜見，以全禮數。”

外祖父笑道：“好孩子，如今見你這般沉穩持重，倒外祖父想起你舅舅年時的風采。你有此志氣，外祖父甚是欣。只是，你可知道，你兄長薛廷衍已擢升太師之位？”

薛廷衍已經做了太師？

薛召容心頭一震，此事他竟全然不知。自蘇醒婚以來，他尚未回過親王府。先前雖知兄長被皇上放出，卻日日被拘在宮中，本以為難有作為，未料竟這般快便坐上了太師之位。

父親當真好算計，前腳將他遣往西域辦事，后腳便扶持嫡長子登上高位。這般謀劃，想必早已布局多時。只是他始終不解，皇上素來忌憚親王府，打，怎會輕易讓兄長位列三公？更何況岳名堂一案尚未了結，皇上怎會這般輕易放虎歸山？

外祖父見他怔住，審視了一眼的他的神，嘆了口氣，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又為他引薦一人。

此人名喚張

寧，現居德妃之位，原是外祖父的遠親。雖在宮中不算得寵，卻因聰慧過人深得太后歡心。若得此相助，于他們自是如虎添翼。薛召容念外祖父為他籌謀，又敘談片刻，方才告辭離去。

——

薛召容離去后，沈支言便著手收拾隔壁廂房。細心置辦了許多薛召容平素喜的件，畢竟相伴多年，對其喜好自是了然于心。

待將房間布置妥當，正上街采買些時新件，卻忽得下人來報，道是二皇子邀約相見，且指定了特定地點。

沈支言依約來到城中一茶樓，見二皇子已候在那里。二皇子見他到來，面上堆笑拱手道：“恭喜沈姑娘新婚之喜。”

沈支言只淺淺一笑，開門見山道：“二殿下尋我何事？可是薛廷衍那邊有了進展？自上次殿下應允要將薛廷衍拉下馬，這許多時日過去，卻未見半點靜。”

二皇子抬手示意：“沈姑娘莫急，且坐下容我細細說。此番邀約，正是為薛廷衍之事。經我多方查證，發現薛廷衍似與宮中一位妃嬪有所往來。那妃嬪多年前因故被父皇打冷宮，至今未得釋放。此名喚周雪，曾是賢妃娘娘，當年在父皇面前很得恩寵。”

說起賢妃，沈支言有所耳聞。此人宮前與薛召容的母親并稱京城雙姝，后來嫁給當今皇上后盛寵不衰，似乎還誕下過一位皇子，只是后來就杳無音信了。

二皇子道：“我父皇奪得皇位后便將打了冷宮。其中緣由，至今無人知曉。這些年我也派人查探過，卻查不出任何原因，甚至整個皇宮里的人都不敢談論。更蹊蹺的是，薛廷衍被拘在宮中期間，竟曾私訪過。”

“岳名堂一案未了，父皇就將他放出來，還賜了太師之位。甚至朝中已有史接連上本參奏，父皇都不理會。”

話至此，二皇子皺眉道：“或許薛廷衍與父皇之間，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

？

沈支言聞言心頭驟然一，覺出這背后似有驚天。若薛召容世當真存疑，那他們兄弟二人與皇上、薛親王之間，會不會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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