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召容又喂了諾諾一口粥，回道：“眼下唯有父親向皇上施，才能徹底扳倒太師，我暫且先不面。況且，今日我也想個閑，好好陪陪你。”

他低頭看了看懷中的諾諾，小姑娘正吃得不亦樂乎。他角微揚，聲音低緩：“人嘗過了溫滋味，便總想停一停，松快松快。這些年繃得太，也該緩一緩了。”

沈支言拿起青瓷碗，為他盛了一碗熱粥，輕輕推至他面前，溫聲道：“那今日便好生放松一下。這粥熬得香濃，你多用些。”

薛召容懷中的諾諾眨著烏溜溜的眼睛，忽然甜糯糯地道：“姑姑待姑父真好。”

沈支言手了的小腦袋，嗓音里浸著糖般的甜：“他可是你們的姑父，自然要待他好呀。”

這話相似哄孩子，又相似很真心。

薛召容指尖悄悄去勾的手指，卻被輕巧避開了，低聲嗔道：“孩子們看著呢。”

他只好把手了回來。

晨正好，二人用過早膳便帶著孩子出了府。

到了街上，他們先去了糕點鋪子，給孩子們買了糖蒸酪，又轉到一家首飾鋪。

掌柜是個眼尖的，見兩位貴人著不凡，忙迎上來：“貴客里邊請！不知要挑些什麼？”

薛召容頭一遭進這樣的鋪子，目落在沈支言的手腕上，對掌柜道：“拿些上好的玉鐲來。”

掌柜瞧了瞧沈支言，又瞥見兩個孩子，頓時笑逐開：“原來是給夫人挑首飾，小公子小小姐都這般大了，生得真可，郎君好福氣啊！”

掌柜的說笑，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他們隨掌柜來到檀木柜臺前，掌柜捧出錦盒，只見里頭排著十余枚羊脂玉鐲，個個都很。

“這個襯姑姑！”諾諾踮著腳，生生的小手指點著一枚玉鐲。

薛召容抓起沈支言的手，將玉鐲一一為試戴。的手腕瑩白如玉，襯得每枚鐲子都格外好看。

諾諾趴在柜臺上，最終挑出三枚最致的，嚷著都要買給姑姑。

薛召容問沈支言：“你可有合心意的？”

沈支言的眸在幾枚玉鐲間徘徊，輕聲道：“都極好，反倒不知該選哪一個了。”

“那便都買下。”薛召容說著便要喚掌柜的。

沈支言忙按住他的手：“不必，一個就行了，唯一才顯珍貴。”

唯一。

薛召容聞言低笑，最終選了一枚最為巧的，玉溫潤如凝脂，戴上后襯得腕骨愈發秀致。

“怎麼樣？”

“好看。”

沈支言眼睛笑得彎彎的，薛召容頭一次見這般開心。

掌柜在一旁陪笑道：“二位當真是一對璧人，不僅郎才貌，連挑首飾都這般心意相通。小店還能在鐲刻字，不知二位想刻些什麼？”

沈支言略一沉：“不如刻名字？”

薛召容卻搖頭：“太過尋常。待我寫句話，勞煩掌柜的照著刻上去可好？”

“你要寫什麼？”沈支言好奇地問。

薛召容輕輕了的指尖：“暫且不告訴你。”

掌柜連連應聲：“好好好，公子將字寫下來，我們定當心雕刻。過幾日您來取，或是差人送到府上都。”

店家呈上筆墨紙硯，薛召容執筆蘸墨，在素箋上落下幾個字跡，卻故意將紙折起，不沈支言瞧見。沈支言佯裝惱意地睨他一眼，角卻掩不住笑容。

他們出了首飾鋪子，又挑了兒家用的繡帕香囊。待到日頭正上，便帶著兩個孩子往河邊去。他們租了艘烏篷小船，薛召容執槳輕劃，小舟便悠悠開一池碎金。

兩個孩子歡喜極了，趴在船邊水玩。遠老漁翁哼著江南小調，槳聲欸乃里混著稚的笑語。風兒拂過水面，帶著涼意，卻人通舒泰。

午膳時間，他們在臨河酒家要了飯菜。兩個孩子開心的蹦蹦跳跳，沈支言時不時給薛召容布菜，倒真像極了尋常夫妻帶著兒出游。

飯后，他們提著蓮花燈在長街漫步，又買了糖人分給孩子們。

若是他們前世能夠一直相守，或許也會有這樣一雙兒繞膝吧。

暮四合時，沈支言差人將二哥三哥并江家兄妹、阮家姐弟都請到了西月湖畔。原是薛召容早先應允要為放一場煙花，連帶著湖畔酒樓都包了下來。

西月湖的夜晚格外熱鬧，畫舫游船綴滿燈火，倒映在粼粼水面上。眾人三三兩兩散在街市間。

阮苓原扯著沈支安的袖要這要那，奈何沈支安始終興致缺缺。只得悻悻松了手，獨自在糖畫攤前發愣。

有人遞來一只赤狐面，抬眼正對上鶴川溫厚的笑臉：“我瞧著這面與你極配。”他笨拙地比劃著，“都是這般靈巧好看。”

阮苓眨了眨眼：“我生得像狐貍麼？真有那麼漂亮？”

若真有那麼漂亮，沈支安為何就不喜歡呢？

回想那晚在他的書房中，他說的那些拒絕話，直到現在都難不已。

是的，被沈支安徹底拒絕了，沈支安還與劃分了界限，說以后只把當做親妹妹看待。

哭了一整夜，一點辦法都沒有。

鶴川忙將另一只面扣在自己臉上，青面狐貍頓時顯得憨態可掬：“自然漂亮。要我說，你就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小狐貍。”

全天下最漂亮的小狐貍？

阮苓噗嗤笑出聲來，沒想到這呆子竟這般會說話。手替他正了正歪斜的面，甜甜地道：“那咱們就扮狐貍玩！”

“好好好。”鶴川連連點頭。

兩人一個機靈一個憨直，戴著狐貍面在人群里鉆來鉆去。他學狐貍，扮狐貍跳，竟比那滿街花燈還要熱鬧三分。

湖畔的煙花恰在此時綻開，照得兩張面明明滅滅，倒真像一對溜下山的小狐貍。

阮玉則帶著江義沅在街市間穿梭，時而駐足糖人攤前，時而流連花燈鋪子。江義沅素來爽朗，此刻被阮玉帶著，倒也顯出幾分活潑來，時不時被阮玉逗得不住輕笑。

二哥與江硯深各抱著一個孩子，在猜燈謎的攤前停下。兩個孩子著乎乎的小手去夠燈籠穗子，惹得周圍人陣陣發笑。

湖邊，沈支言與薛召容并肩而行，手中各提一盞描金燈籠。

薛召容著眼前這幕其樂融融的景象，心頭涌起一陣恍惚。這般景，是他前世今生都未曾奢過的。

夜風拂過袂，兩人就這樣靜靜走著，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擔，唯余此刻歲月靜好。

行至西月湖畔，沈支言買了兩盞蓮花許愿燈，遞了一盞給他。湖面波粼粼，倒映著萬千燈火。

沈支言對他道：“快許個愿吧，聽說這里的許愿燈最是靈驗。”

他捧著燈盞，竟顯出幾分局促。他學著旁人模樣把燈放在水面上，然后雙手合十。月下，他認真許愿時的長睫微微，好似有些張。

沈支言瞧他這般鄭重其事，不由抿輕笑，自己也閉目許起愿來。

兩盞蓮燈隨波漸遠，待二人睜眼時，已經漸漸靠近，最后并相依，在瀲滟水中緩緩飄向遠方。

湖面倒映著漫天煙火，將二人的影也籠在一片璀璨之中。

沈支言扯住薛召容的袖，眸中映著粼粼波：“快看，那兩盞燈竟飄到一去了，說不定我們許的是同一個愿呢。”

薛召容著湖心相依的蓮燈，好奇問道：“你許了什麼愿？可愿說與我聽聽？”

沈支言笑著搖頭：“現在說出口就不靈驗了，等以后告訴你。”

這時，恰有一對年男從旁經過，正指著天邊笑語。沈支言循聲抬頭，只見墨天幕上繁星如沸，其中有兩顆格外明亮的星辰依偎，輝織。

忽然想起前世那位老者的讖語：“雙星并曜，必有大禍。”

心頭驀地一，再定睛看時，那對星子卻愈發耀眼。

湖面上的蓮燈仍相依相偎，緩緩漂流。

天上星，水中燈，竟都這般難舍難分。

怔怔著，指尖不自覺地攥了角。夜風拂過發梢，心尖卻生出涼意。

他見慌了神，低聲問道：“怎麼了？”

沒有作答，靜靜凝視著他。前世種種如走馬燈般掠過心頭。那時他們如雙星相克，每每相逢必生禍端。重生以來，原以為再不會畏懼天命，可此刻瞧見夜空中那對相依的星辰，心頭仍是泛起一不安。

忽地踮起腳尖，雙手捧住他的臉頰，目灼灼似要將他刻進眼

底。

他被這般鄭重的樣子驚住，正要再問，卻見抓起他的手腕，挲著送的那串佛珠，輕聲道：“沒什麼，就是想好好看看你。”

相信老天爺不會再殘忍了，他吃的苦已經夠多了。

他見依舊呆愣，低笑一聲：“看便看，只是不能白看。”

他說著，在上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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