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目時,角竟不自覺地翹起。
“虞崔氏從不毀諾,我雖無門無氏,亦知重信守諾的道理,我與崔公子有約在先,便絕無可能再答應崔公子的提議,”他頓了下,認真道,“況且,崔公子能給出的條件,于我并沒有什麼吸引力。”
“白原洲的人,是我的親朋,而非附庸在我上的蛀蟲,一直以來,他們缺的只是一個正經的份,一個能明正大活著的機會,而今,這二者都有了,我該為他們做的事便結束了,至于更多的,良田、宅院、金銀,他們有手有腳,大可自己去掙,何必指著旁人的施舍過活?”
崔淮卿眸微閃,“升米恩斗米仇,寇校尉這般考慮也合理,你可把這個條件換旁的,只要合理,我自無不應,比方說,仕途。”
“學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崔淮卿執起杯盞輕抿一口,淡淡道,“從前你只是沒機會,如今,建功立業的機會擺在眼前,你難道不想更進一步?”
“想,”寇騫毫不遮掩地回答,直直地對上他審視的目,“只是不知,應到什麼品階,才有資格登崔氏的門?”
杯盞倏然落下,面上的笑意也徹底收斂干凈,“你究竟是想謀得功名,好求娶簌簌,還是,想憑借著簌簌對你的寵,讓崔氏給你鋪出一條青云路?”
“前者。”寇騫答。
“我不信。”崔淮卿道。
他掀起眼皮看他,眸極深,如深不見底的寒潭,“天下熙攘,皆為利往,那些依附高門、攀附權貴之人,哪個不是說得比唱得好聽?什麼知遇之恩、解之恩、同門之誼,又或者仰慕已久、心向往之,皆是冠冕堂皇的帽子罷了,實質上,還不是逐利而去?”
“誠然,你對簌簌有真在,”他頓了下,邊是帶著諷意的笑,“可其間摻著幾分假意,這又有誰說得準?見起意,見利生意,哪個都有可能,又或二者皆有,便是而今真居多,卻難保日后假意占上。”
寇騫低垂著眼睫,聲音無甚波瀾,“那依崔公子所說,我的真不可信,誰的真可信?”
“難長久,唯有利益是永恒。”
崔淮卿將折扇緩緩展開,泛著冷意的眸子眨了眨,化為了盈盈笑意,“只要崔氏不倒,不論簌簌想要誰,誰都會有真,哪怕是裝出來的,所以,你在其間,并沒有任何優勢,那與其選一個無無基的泥子,不如選一個有盛譽的世家公子,不是嗎?”
寇騫握著杯盞的手不自覺收了些,“可,比起他們,簌簌更喜歡我。”
“我知道,不然我也不會同你在這多費口舌。”饒是佯裝出的笑再熱切,也掩蓋不住從骨子里出的矜傲,“你若想使些下作手段,哄騙簌簌偏寵于你的話,還是趁早死了那條心吧,是虞崔氏,知道什麼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哪怕素來行事乖張,可從未真正地行差踏錯過。”
“從前沒有,以后,也不會有,更別說,是因為你而開這個先例。”
崔淮卿垂下眼睫,挽袖為自己添一杯新茶,慢條斯理地啜飲著。
“好了,也耽誤不時間了,寇校尉新上任,還是應恪盡職守才是,我就不留你了。”
話罷,崔自明出一只手臂,向寇騫擺了個“請”的姿勢,后者抿了抿,轉走,只是放在簾幕上的手久久未,低聲道:“真的不可能?”
崔淮卿回答得果斷,“不可能。”
“崔公子疑心,我是為仕途而求娶,倘若,我愿舍了這份仕途呢?這樣一來,我是不是比旁的世家公子更可托付些?我可以什麼都不要,無牽無掛,只為而活著,崔公子準備的其他候選人中,可有能做到這個份上的?”
“他們會因家族牽絆而去權衡利弊,我不一樣,我只有孤一人,不論何時何地,我都只有一個選擇,這不是比那些搖擺不定的人更好麼?”
他用崔淮卿方才的那套說辭道:“崔氏不缺權勢,不必紆尊降貴與其他世家大族聯姻,那麼,與其選一些心懷鬼胎、隨時可能會倒戈的人,不如選無權無勢的我,即便某日,我當真起了歹心,又或者是,崔公子另有新歡,解決起來也不過是抬抬手指的功夫。”
“崔公子以為呢?”
第109章 番外15 雪冷心寒 才第一個十日,……
月上中天,冬夜的空氣里漫著一層薄霧,將眉眼都染上水漬。
寇騫解下佩刀倚靠樹放著,曲坐在樹前,剛出鍋時還香的饃餅,此刻夜風一吹,已然和邦邦的石頭沒什麼兩樣,好在他也沒到那個份上,慢吞吞地從邊緣掰下點碎末扔進里,佐以溫水吞服,多也能果腹。
就這麼三口餅、一口水地吃著,大約在餅剩下坑坑洼洼的一半時,水囊空了。
又冷又的餅單靠咀嚼,委實難以下咽,索將空水囊擱在一邊,把油紙疊起,留著下次守夜再接著吃,面前卻突然橫出一只手,手里握著個水囊,在他面前晃了晃,他順著手往上看去,是阿樹 。
“喏,熱水。”
水囊被他接過,手的主人也跟著低下子,在邊上落座。
“不是我說,你這個夜一守,便是草都該知道哪頂帳篷里住的是小崔娘子,”阿樹努努下,咋舌道,“一晚上了,你那雙眼睛愣是沒挪一下!”
寇騫垂下眼睫,道:“……只是恰巧朝這個方向坐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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