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子留步。”
崔竹喧眉頭輕,思慮良久,總算從記憶的邊角料里翻出這人來,眼眸微瞇,將人掃過一眼,人模狗樣的,倒是比印象中討飯的乞丐式樣強得多,“有事?”
段煜白全然不覺得這副冷淡的態度有何問題,甚至為這次沒有被直接趕走而到沾沾自喜,從袖中取出一個烏木盒子,雙手遞至面前,“先前之事,還未來得及向崔公子道歉,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公子收下。”
素手挑開木盒,是一對銀嵌珊瑚耳墜,做工還算上乘。
“我收了,還有事嗎?”
“太子已將一干人犯盡數抓捕歸案,崔公子也將流民安置得差不多了,眼下風波已定,街市重新熱鬧起來,”段煜白頓了下,有些不自然地開口,“崔公子可有興致去逛逛?我一路隨行,定會保護好你的安全!”
崔竹喧神懨懨,“沒興致,不去。”
“……那明日?”
“也不去。”
段煜白的那點欣喜當即被一盆冷水澆熄,這般毫無轉圜的拒絕,但凡聽得懂人話,也該明白其中深意,只是他日夜兼程來到樊川,好不容易才見上,就這樣灰溜溜地走人,實在不甘心,深吸一口氣,問道:“是、因為寇騫嗎?”
崔竹喧挑起眉,輕嗤一聲:“你究竟是太看得起他,還是太看不起我?我出不出門,還能由他做主?”
“我不是這個意思,”段煜白連忙擺手,一張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地開口:“只是,只是我聽說了些他的事,也知道你們之間——但,但我自認為不比他差,雖那日比武略輸一籌,可勝敗乃兵家常事,再多比試幾回,我總能贏回來。”
“我比他早遇見你,只是那日差錯,惹了你不快,這才讓他捷足先登,倘若,我那日未曾穿錯裳,可能你的眼?”
崔竹喧垂下眼睫,“你要聽真話?”
“是,還崔公子解。”
“他比你好,這是事實,但就算沒有他,我與你也絕無可能,”崔竹喧毫不留地回答,“你仍以為,當日之過在裳,這就說明,你沒意識到自己哪里不對。”
“兩方相看,不論結果如何,起碼當有最基本的禮數,我尚且盛裝打扮,你卻蓬頭垢面,說明你要麼本邋遢,要麼就是對此次相看不滿。但我崔氏又不曾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上門,你若不愿,大可不來,而被迫前來,定是家中長輩的命令,由此可見,你在家中全無地位。可即便是被迫,你本可向我直言,卻非要用旁門左道來惹怒我,說明你自視甚高,還未見面,就假定我會對你一見鐘、不依不饒。”
對上他的目,淡淡道:“除此之外,你我僅是一面之緣,不曾有過深,段將軍卻突然一副深似海的模樣,說明,你還是個好的庸人。”
段煜白不由得愣怔在原地,面由紅轉白,頭艱,“那,那他就好到一點缺陷都沒有嗎?”
“對,”崔竹喧不假思索道,“若非如此,他憑什麼能得我青眼?”
*
誠然寇騫是個總惹生氣的討厭鬼,可,每次都罰過他了,氣消了,他便也有幾刻不讓人討厭的時候。
但不包括現在。
崔竹喧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左思右想仍沒琢磨出來,那討厭鬼生的是哪門子氣,氣還這麼大,好幾個時辰過去,都不來認錯道歉。難道是因為眼睛還沒大好,尋不到路?
這般想著,忍不住起穿鞋,將窗戶支開,兩手撐著窗框,探頭往外看去,黑黢黢的夜幕里,唯有幾點燈火微茫,花影團團,樹影婆娑,得本就模糊的小道更加難以辨認,又思及道旁挖出的一大片荷塘,池水寒涼,若是那個笨賊一腳踩空,跌進去可如何是好?
絕沒有要將傍晚那事揭過去的意思,更不是擔心他的安危,只是憂心滿池塘的荷葉,這才提著燈,在濃濃的夜中穿行而過。
行至門前,正要抬手推門,門卻先一步打開,只愣怔一瞬,就被拉進去,抵在門板上,彈不得。
“你——”
頭還未來得及涌出的音節被一片的封住,花了好長時間洗掉的水匪味又無孔不地席卷而來,發尾相,呼吸相纏,惹得滿室旖旎,直到一吻作罷,他捧著的臉頰退開時,忽而拉他的腰,狠狠一咬,甜腥味頓時彌漫開來。
崔竹喧冷聲警告道:“白天的事還沒過去呢!你別以為這樣就能蒙混過關!”
寇騫下意識地了下瓣,激起一點細細的疼,低眉輕笑幾聲,忽而將人抱起,放在支開的窗框上,窗外,是皎潔的月,窗,亦然。
“沒有不高興,”他認真道,任由的手環住他的脖頸,時不時使壞,在脊背上留下深深淺淺的指甲印,只兀自俯湊得近些,用鼻尖去嗅上淺淡的馨香,“小祖宗想做什麼都可以。”
“呸,就知道事后說好聽的,那你先前沖我擺臉算什麼?”
寇騫輕嘆一口氣,含著的耳垂,用牙尖不輕不重地磨蹭著,聲音悶悶的,“小祖宗那麼欺負起某來,也不許某難一會兒?”
崔竹喧愣了下,蹙著眉反駁道:“胡說,我才沒有欺負你!那種事,明明只會讓人舒服才對,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寇騫質疑道:“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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