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令牌好使得很，一路兵丁士卒，莫有不從，若非他們二人急于趕路，只怕當天晚上，連郡城大小員都能攢出一場宴席來迎。如是趕了幾天路，逢出城關口時，崔自明照舊亮出令牌開道，可金玉書卻不知是哪筋沒搭對，還呆呆愣愣地停在原地。

崔自明正要催促，視線卻順著他的目落在了進城的隊伍上，無非是一群平頭百姓挨在一起，本沒什麼可看的，一個形瘦弱的小孩卻忽然被攆了出來。

橫眉豎目的兵卒著嗓音向小孩邊的男人質問道：“楊齊，你當老子是瞎的是不？頭上頂塊破布，老子就認不出你了？拿著旁人的手實過關也就算了，這孩子哪弄來的？”

男人了手，低伏著子，出一個討好的笑，“王哥，這、這是我閨。”

“呸！你個破落戶，媳婦都沒能娶到一個，還有閨？”兵卒低頭啐了口唾沫，一手拿著刀鞘，一手握著刀柄，威脅之意不言而喻，“說，是不是哪拐來的？敢當人販子？”

“沒有！絕對沒有！”男人面一白，頓時驚出了一頭冷汗，目在兵卒與小孩間徘徊，頭滾，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忽而跪下，抱著兵卒的小，“王哥救我啊，都是我的，我若不帶來，就要殺我啊！”

兵卒面上出幾分鄙夷，正要奚落他滿謊話，連小孩也要拎出來背黑鍋，可目掃過小孩懷里抱著的什時，眸一凜——層層疊疊的破布里頭，藏的是刀。

電石火間，兵卒一腳將男人踹開，猛地刀砍去，小孩卻靈巧得像只獼猴，退后幾步輕易閃過，背就要逃跑，可慌的民眾早在第一時間躲開，取而代之的是神戒備的守衛們，將其團團圍住。

一聲聲錚鳴中，一把把銀亮的刀刃相繼出鞘，以大對小，以多對，不論怎麼看，都是差這邊的勝算大。

小孩弓著脊背，雙手握著長刀，宛若一頭了驚的狼，男人在兵卒之后，急急地控訴著：“別看這丫頭片子小，兇得很，又是從水里鉆出來，指不定就是——”

“是我的遠房表妹！”

一個道影忽地撥開人群，闖進那片森寒的刀刃正中，渾發地將小孩護在后，崔自明微微瞇眼，那影不是金玉書，還能是誰？

金玉書咽了口口水，把阿鯉手中的長刀塞回鞘里，從腰間扯下玉玨遞過去，“我是金氏商船的人，還、還請，行個方便。”

“手實呢？”

“……出門著急，忘、忘帶了。”

兵卒冷笑一聲，目銳利地瞪過來，“沒有手實，誰能證明你說的是真是假？按令，無手實者，皆屬流民，該羈押進縣衙，等候發落。”

“就是個孩子，還這麼小，你們——”

話音未落，回應他的是著脖頸的涼意，金玉書渾一僵，小心翼翼地扭過頭，朝仍高坐在馬背上的崔自明眉弄眼，后者雖有些困，但還是將崔氏令牌又拎出來晃了一圈，劍拔弩張的氛圍戛然而止，兵卒面上的笑一個比一個燦爛，齊齊俯恭送。

騎馬行過數里，崔自明忽而勒馬，聲音淡漠：“好好代清楚，不然，休怪我把你們這一大一小通通送進牢里，就從——”

他的目落在正狼吞虎咽的小孩上，停頓片刻，又往上挪了幾寸，“金玉書，你先開始，你要跟我家公子說什麼？”

金玉書低頭看了看阿鯉，輕嘆口氣，抬眉向他，神有幾分猶疑，“你是崔氏的人，應當不會對崔公子不利吧？”

崔自明用一種“你在放什麼狗屁”的眼神瞪過去。

金玉書這才稍稍放心，道：“救崔公子的不是普通的漁民，而是松荊河上惡名昭彰的水匪——寇騫。”

崔自明面頓時冷了下來，金玉書趕在他發作前忙把后半截補充上，“但這水匪沒有傷，反而是尋了各種門路，想送回虞。”

“我就是那水匪尋到的門路，本來一切都安排好了，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人沒送回去，而是被迎進了平淅閣，但總歸崔公子平安無事，可藍公子卻悄悄審問了我手底下的船員，得知了這水匪的存在，他便下令，要將松荊河上的水匪盡數剿滅。”

“怎麼說，這水匪也同崔公子有些微末的恩，我就想著，能不能讓崔公子去說說，好歹……”

崔自明眸微沉，正在理清事的來龍去脈，卻聽得那一路沉默的小孩突然開口：“兵已經來了，大家，都被抓走了。”

阿鯉低垂著腦袋，把最后一口餡餅塞進里，胡抹了抹潤的眼睛，“我和阿樹哥他們在河上見了兵，人很多，打不過，阿樹哥就讓我先跑，我游回白原洲想找人幫忙，可是白原洲著了很大的火，一個人也沒有。”

“我在渡口等了很久，久到白原洲被燒得一座房子也不剩，阿樹哥他們也沒回來。”

“我想去找老大，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他肯定和阿姐在一起。”

第65章 065 山霧繚繞 “公子，崔氏來人了……

枝葉勾纏著枝葉, 遮天蔽日，樹虬結，把本就狹窄的山道霸占了個干凈，人再行, 便只能從一連綿起伏的樹上踏過去。

仰頭去, 還約能從枝葉的間隙里窺見燦爛的日，可低頭, 眼前便只有一片濃重的墨綠, 走著走著, 在穿林野風哭嚎的聲音中，這墨綠竟暈染開來, 好像綠的不是樹, 而是自己用來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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