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板開合，那不識好歹的泥子已拎著外衫出去。

這番折騰過后，已是三更半夜，崔竹喧合上眼，便有一濃重的睡意侵襲而來，只是迷迷糊糊間，仿佛聽得斷斷續續的水聲。

是，又下雨了？

但下雨有什麼稀奇的，想，是以，將薄被拉過頭頂，隔絕那點噪音，沉沉睡去。

一夜無夢，醒來時已天大亮。崔竹喧拖著懶散的子洗漱完，坐在堂屋里慢吞吞地吃著馎饦，順便看寇騫跟個沒頭蒼蠅似的在小院里四下穿梭，手上提的東西也跟著換了一批又一批。

大概是他昨日躲懶沒做家務，所以今日顯得格外忙？

這般想著，不往那多瞟了幾眼，誰知那人卻突然往這邊走來。難道是的目太過直白，被他一眼瞧出來了？

來手，飯來張口的崔竹喧頓生出一心虛，裝模作樣地埋頭繼續吃東西，所幸，寇騫并沒提這茬。

“手。”

把不用拿木箸的左手遞過去，就見寇騫拿著條帶子往手腕上纏，應當是做完裳后剩下的邊角料，但，纏這個做什麼？而且，著雙側腕骨的地方，有些異樣的，不想去，卻被他先一步攔住。

“小心些，里面是刀片。”說著，他便往的右手上也原模原樣纏了一條，倒也有幾分護腕的模樣了，不算太難看，只是缺了些繡花和綴飾。

“你先前鬼鬼祟祟的，就是給我準備這個？”崔竹喧將兩手翻來覆去地打量，眉眼間漾起一點笑意，看在這人態度良好地賠禮道歉的份上，就勉強原諒他昨夜的不乖覺了。

興致地看著護腕，他的目卻順著白皙的手指一點點描摹過去，又越過手，向粲然的笑，饒是梳著最簡單的發髻，穿著不甚華麗的，還是明張揚得讓人挪不開眼。

是明珠耀目，是玉無瑕，是……

他倏然垂下眼睫，道：“東西收拾好了，某送你渡河。”

“可以回去了？”崔竹喧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來，剩下的小半碗馎饦也沒心思去管了，拉過他的手就往外走，“那我們現在就走！”

“……好。”

*

寇騫收拾的包袱足有三個之多，左肩背兩個，右肩背一個，看著就沉，他卻步調如常，甚至還能空出一只手來幫撐傘。崔竹喧步伐雀躍，兩手也不肯閑著，每隔幾步，便要去糟蹋幾片葉子，在指間來去，許是想編出些螞蚱、蝴蝶之類的，但限于技，只是零落了一路的碎綠。

到渡口時，阿樹已早早地等在那了，盤坐在船頭，掉下的花生沫順水流了滿河，見到他們，立時俯了捧河水凈手，招呼他們上船。

崔竹喧尚且記得上次摔進去的狼狽，立在河岸上天地，直到寇騫朝出手，這才刻意平了角，將手搭上去，順順利利地上了船，坐在舟中。

偏頭去看河中層層浮浪，浮浪帶著小舟，小舟帶著，一并搖來晃去，下意識抓了船舷，“要是半路起風，我們會不會掉下去啊？”

寇騫覺得這探頭探腦的模樣甚是有趣，忍不住逗，于是跟著扳起一張臉，神凝重道：“會，所以行船前要先拜拜水神娘娘，求保佑一路風平浪靜。”

“啊？”崔竹喧急道，“你怎麼不早說？那現在什麼都沒準備，可怎麼辦？”

“是啊，怎麼辦呢？”他抿著，一副苦思的模樣。

崔竹喧看看只在上著急的寇騫，又看看角搐、五扭曲的阿樹，忽然覺過味來，什麼水神娘娘，全然是這個水匪頭子現編出來哄的，登時怒上心頭，狠狠地擰了一把他的手臂。

整日里就知道胡說八道的討厭鬼！

寇騫疼得呲牙咧，這才勉為其難地放他一馬，松開手，冷哼一聲靠在船舷。

那個討厭鬼討好道：“放心，要是掉下去，某就背著你游回來。”

輕嗤一聲，毫不信他這空口白牙的胡話，“河心那麼遠，你怎麼游得回來？”

“那就只能拜托江中的魚先吃某，吃飽了便不吃你了。”

崔竹喧白過去一眼，最好把這個討厭鬼吃得骨頭不剩！

這廂氣還未消，寇騫卻突然湊過來，用布條蒙住了的眼睛，寬闊的視野瞬間變狹窄的漆黑，當即要去把那礙事的東西扯下來，卻被他攬著腰，抱進懷里。

“別摘，這是，”他頓了下，尋了個更恰當地措辭，溫聲道，“是遮的，這船得劃一個時辰，你先睡會。”

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對勁，“……是這樣嗎？”

“嗯，睡吧。”

寇騫換了個姿勢，讓躺得更舒服些，而后朝前頭使了個眼，阿樹便拿著船槳往堤岸一撐，小舟晃晃悠悠地乘上流水，沿河而下。

白日在上，江河在下，一葉扁舟里，除滾滾的浪濤聲再無其它。

比想象中更快睡了過去，睡得安逸，醒時卻不是這麼舒服了。

手腕莫名被什麼東西捆縛住，可能是麻繩，也可能是其它，眼前的布條尚未被除去，上又被加了一道，試著說話，卻只能發出幾聲低低的嗚咽，胡的掙扎毫無作用，反倒把船弄得搖搖晃晃。

被人劫了？

寇騫呢？不是要渡河嗎？

莫大的恐慌涌上心頭，甚至能清晰地聽見自己了節奏的心跳，可眼下的況本來不及讓細思，手上繩索的另一端突然被扯，被那勁兒拽著猛得向前，可面前的黑暗讓無從下腳，也不知是踩著石塊還是踩著泥坑，一個趔趄就要栽下去，卻被一力量穩穩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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