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竹喧倏然收回手，甩袖出去，寇騫下意識想跟上，可剛邁出一步，便被冷聲喝止：“不許跟著我！”

寇騫默然地退了回去，只敢用目黏著，偏下一刻，門板就被重重地砸攏，他的目斷在了此。

堂正啃著蒸餅的小白臉，被這靜嚇得一個激靈，屁往外挪了挪，一脖子抻出去，豎起耳朵，屏息細聽，就被一陣聽起來就火氣很大的腳步聲嚇了回來，埋頭假吃，生怕因咀嚼的聲音大了些，而淪為被殃及的池魚。

聯系剛剛發生的事，他推測，大概率是分贓不均，那寇騫往回報了假賬？

這可不關他的事啊，他又沒打算賴賬不給。

腳步聲由遠及近，即將由近及遠時，卻忽然停了，他一口氣被吊得不上不下，心里惴惴不安，便聽得一道帶著慍怒的聲：“吃什麼吃，滾出去！”

他顧念著還有大半空位的肚子，小心翼翼地開口：“這麼趕人，是不是不太……”

“趕你就趕你，還要看日子不？”崔竹喧冷眼睨過去，見他還一副磨磨蹭蹭的樣子，愈發被怒火燒沒了理智，沒有金子傍，連這種不知道哪冒出來的阿貓阿狗都敢不把放在眼里了，深吸一口氣，一把出放在廊下的長刀，刃上寒乍現，登時將他嚇得面慘白，“再不滾，我現在就把你一片片剁了喂狗！”

“別、我這就走，這就走！”

小白臉佝僂著子一點點往外挪，腳方一越過門檻，立時大步邁開，跑得飛快。

輕蔑地掃過去，隨手將刀扔了，刀撞到門框，發出一聲悶響，將逃跑的人影嚇得踉蹌，四肢并用地往外竄。

悶頭將小路跑到盡頭，見面前一江渾黃的水，金玉書這才著氣癱坐地，用袖口抹去額頭滾滾汗珠，也分不清是累得還是嚇得，總歸是暈了一大圈料。

他往江里啐了口唾沫，把讀了十多年的圣賢書一并吐了出去，故而，只留了滿腹的臟話。

他大爺的，這賊窩里，上上下下就沒個正常人！

*

氣到極致，頭腦反倒清醒了些，崔竹喧忽而記起，昨日進廚房是要做什麼的。

從一大堆的垃圾里將焦炭般的蜂窩放上砧板，左手摁住蜂窩，右手拎著菜刀，從末端的小口往上鋸，黑黑黃黃的碎屑落了一地，可出來的只有一層又一層的木屑，至于蜂，丁點兒都沒見著。

難道是被火烤干了？

換了個方向再割下去，無非是把一團巨大的垃圾肢解了幾份稍小些的垃圾，想要的蜂沒有，反倒把廚房搞得一團糟。

不甘心地在一堆木屑里翻找，只覺得連這群蜂都在特意與作對，像是知道了想要蜂，便爭分奪秒在蜂巢里分食了個干凈，存心留個空殼來消遣。

菜刀再往下砍，便與蜂無關了，只是單純的泄憤。

毫無規律地往下劈砸，將大塊剁小塊，小塊又剁碎末，碎末紛飛，便一下、一下地砍向砧板，至于刀柄將皮磨得通紅，掌心到手腕的鈍痛，無暇管，也不想管，偏偏，有另一個人來管。

手腕被一只寬大的手掌握住，不必回頭也知道，是寇騫。

他的手指進的手心，將那把菜刀孤零零地留在砧板上，低眉，對著的手輕輕吹氣，而后一寸寸輕過去，溫聲道：“疼不疼？”

崔竹喧微微蹙起眉，把手回來，藏在袖中，不自然地了手指，“不用你管。”

“……行，”寇騫退開兩步，看向桌上的一片狼藉，輕嘆口氣，“這不是蜂窩，是胡蜂窩，你把它砍多截，也流不出來。”

“你都沒看見蜂，你怎麼知道？”反駁道。

“蜂窩是蜂蠟做的，只有胡蜂窩才是用這麼七八糟的枯枝樹葉湊到一起。”他頓了下，把想去牽袖角的手攥，垂下目，“阿鯉說，你被胡蜂蜇了好幾下，今日還沒來得及上藥，某幫你？”

崔竹喧一言不發，顯然，是在拒絕。

他沉默了會兒，改口道：“那讓阿鯉來。”

他又退了幾步，站進墻角的影里，連眸也跟著黯淡下去，“接下來，也讓阿鯉陪著你。”

*

沒了寇騫這個討厭鬼在旁礙眼，日子好像也沒有過得更高興一點。

待到手背上的紅腫徹底消退時，范云已招呼著一塊兒準備過中秋的什了。

不知不覺，崔竹喧竟已在白原洲待了一月有余，久違地想起了叔父和堂兄。

往年這個時候，他們早早就會將外頭的公干統統拋下，為親自做花燈。用削細的竹篾編織做骨，然后將畫好的畫一點點糊上去，多數時候是竹子，偶爾也會有些花啊、鳥啊，或是為題一首詩。只是他們的手笨得很，做出來的花燈遠不及匠人獻上來的巧，每次只能勉為其難地把燈點燃，懸在檐下，稍稍給他們留些面。

賞完燈后就是吃月餅，叔父喜歡福緣齋的，堂兄喜歡甜香居的，喜歡千味閣的，所以席面上向來都是用千味閣的月餅。那是糯米和粳米磨后蒸制，餡料里裹上松仁和糖霜的月餅，吃起來甘而不膩，清香溢齒，因是呈給的，每年還需新制模來給月餅花。

但白原洲沒有花燈，也沒有月餅。

所以，范云只是邀一起面，包餃子。

看著范云的作，從已經被長條形的面上揪下一小截，用掌心圓，然后扁，再取搟面杖將其平，變薄薄的一張圓皮——這是范云的果，的果是左邊厚、右邊薄，邊緣三四道裂痕的非圓非方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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