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還覺得他是個好人，就算是水匪，那也是好水匪，就像是話本子上那些綠林好漢一樣，快意恩仇，誰知道，這兒就是個利熏心的匪寇，為了點錢，連命都不要了。

他就抱著金子過日子吧，當一輩子爛泥扶不上墻的破水匪！

崔竹喧剜了他一眼，重重地踹了腳門——沒踹開，門是向開的。一疼意自腳尖蔓上心頭，深吸一口氣，忍住了差點從眸里迸出的淚花，雙手將門拉開，邁過門檻，猛地把門砸攏，鬧出這麼一通震天地的靜，心氣兒才稍稍順了些。

門的寇騫不由得有些想笑，只是勾起的角卻不知怎的，漸漸落了下去。

當一輩子水匪嗎？

不然呢？他想。

*

崔竹喧回屋時，阿鯉正抱著刀要往外沖，見到，立馬拽著的袖子將人拉進來，合上門，滿臉戒備地問：“阿姐，是家里進賊了麼？”

“沒進賊，進水匪了！”崔竹喧沒好氣地答道，三兩下躺上榻，一副即刻睡的模樣。

阿鯉一頭霧水地站在原地，冥思苦想許久，終于確定了這水匪的份，于是安心地放下刀，也跟著在竹席上閉上眼。雖然榻上人翻來覆去的靜有些大，但沒關系，捂著耳朵一樣能睡著。

可還沒挨過幾個呼吸，榻上人便不甘心只待在榻上了。翻下床，一把扼住“寇娃娃”的脖子，用兇惡的目恐嚇了它半晌，而后付諸實踐，將其砸進床角。

睡不著，那個討厭鬼也不許睡！

崔竹喧再度往外走，后，是阿鯉著惺忪的睡眼，“阿姐，你去干嘛呀？”

語調冷：“剿匪！”

計劃得很好，甚至在經過院子時準備好了刑——一片細長的蘆葦葉。

先悄悄潛回廚房，再用葉尖撓他的手心、他的脖頸，擾得他不得安寧，讓這個水匪頭子深刻認識到，得罪是多麼嚴重、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崔竹喧貓著子鉆進廚房，反手將門合上，小心翼翼地落下門閂，確保寇騫無路可逃。然后屏息站定，用目環視一周，這才在水甕邊尋到了他。

他靠坐在那，曲著一條，腦袋歪歪斜斜地倚著墻，裳倒是穿起來了，可和沒穿也差不了多，兩帶疊在一起，停在了綁結的第一步，領口大敞著，出里頭層層疊疊的紗布，許是系帶子的時候睡著的。

崔竹喧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蘆葦葉握在手心，葉尖落在他的脖頸前，相差毫厘，只消手腕往前寸許，便能將計劃實施，可的手腕卻是往后的。

趁人之危，乃是小人行徑。

自詡出名門族，不屑做那等宵小之事，索將人弄醒了再折騰他。

指尖點了點他的額頭，沒醒。

那，繼續？

指尖順著眉骨往下，躍上鼻尖，落在瓣，沿著脖頸的線條，了他的結，再往下，是鎖骨，是一些淺淡的疤痕與猙獰的傷痕匯，是——他忽然握上來的手。

“……干什麼？”他沙啞著聲音道。

崔竹喧被抓了個現行，手指倉惶撤退，但沒，只能著頭皮代來意，卻用著最理所當然的語氣，“我生氣睡不著，你也不許睡。”

“好，不睡，”他松開手，微微坐直子，勉強撐開眼皮，“陪小祖宗聊天。”

“呸，我才沒有要你陪！”

話雖如此，崔竹喧顯然是滿意他這般識相的，將蘆葦葉隨手扔了，指腹著他鎖骨下一道寸長的小疤，問道：“這是什麼弄的？”

“碎瓷片。”

“怎麼弄的？”

“……在元興樓打碎了個盤子，被罰的。”

崔竹喧蹙了下眉，湊近細瞧，那疤都快有半個手指長了，不過一個破盤子罷了，那酒樓的東家怎就這般惡毒？再想到他今日新添的那兩道傷，不更生氣了，嘟囔道：“還什麼水匪頭子，怎麼整日挨打？”

手指往下，繼續問：“那這個呢？”

“被抓住時，挨的鞭子。”

“這個？”

“刀砍的吧。”

“還有這個呢？”

寇騫嘆了一口氣，再度抓住作的手，“……別問了，好不好？”

崔竹喧不滿地掙了掙，反倒被拽著整個人朝他跌過去，憂心把他那兩道新傷撞裂，那人卻不管不顧地收了手，下靠在的頸窩，聲音含糊：“記不清了。”

那麼大的傷口也能記不清？

換，是蹭破皮、見了便是不得了的大事了，若是留了疤，怕是連傷那人的家譜都倒背如流，以便隨時唾罵。

崔竹喧頗有些恨鐵不鋼，這人怎麼子這麼綿，到欺負。

這般想著，忽而意識到這人的溫高得有些不對勁，猶疑地問道：“你是不是發熱了？”

“嗯，有點。”

面一變，急道：“那還待在這里做什麼？趕去找大夫，肯定是傷口發炎了！”

“白原洲沒有大夫，”寇騫分出一只手了的頭發，安道，“一點小傷，上過藥，明日便好了。”

“真的？”崔竹喧不太相信。

“嗯，”寇騫的聲音愈發低了，蹭了蹭的腦袋，征求意見道：“困，我睡會兒？”

但在崔竹喧回答前，他就已經合上了眼睛，睡著了，又或是燒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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