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重新執起筆,自己則將手覆蓋上他的手背,帶著他蘸墨、筆,而后從最簡單的橫畫開始,逆鋒起筆,中鋒行筆,回鋒收筆。
“凡下筆須使筆毫平鋪紙上,乃四面圓足。”
教得認真,他學得卻有些出神。
竹、臭墨、糙黃紙,哪一樣能比過瑩白如玉的手,比起研究怎麼讓墨涂抹出的廓變得規整,他更想用目一遍遍重復數過的指節,又或者不用目,改用旁的。但,這想法不合時宜得,是故,他只能垂下眼睫,心猿意馬地學字。
崔竹喧分出一點余瞧他,沒覺出什麼異樣,只覺得他如今的模樣乖巧伶俐,比尋常總同作對的時候順眼得多,也就樂得多教他會兒。
撇下剛剛那道孤伶伶的橫不管,直接揠苗助長,一步到位,拖拽著他寫起名字來。
可恨這人不丁一,不王二,偏偏要個筆畫加起來多達二十四畫的寇騫,還是第一次這般教人寫字,半桶水晃的水準,單個的筆畫還能勉強眼,上這麼復雜的字,就了數條胖蟲歪歪扭扭地在一起,同他自己寫的相比,丑得不遑多讓。
崔竹喧面發紅,呵斥道:“不許笑!”
寇騫順從地點頭,平翹起的角。
“好,不笑。”
第18章 018 心悅臣服 他都喜歡,不只是字……
崔竹喧雖沒能同藍青溪一樣,給自己吹噓出個第一才的名,但這也并不代表,心甘愿擔個不學無的罵名,更何況,真真切切是有些真才實學的。
是以,從多個角度、不同層面,引經據典地將筆墨紙硯挨個貶得一無是,論述其對發揮的阻礙,罵過桌子,怨過凳子,連路過的螞蟻都要平白遭一頓數落,最后,橫眉豎眼地看向寇騫,“都是你的手太重了,這才把我帶偏的!”
寇騫聞言,誠懇道歉,“嗯,是某的錯。”
饒是如此,仍不肯輕易罷休,將他趕起來,自己坐下去,說什麼也要證明自己的字最是清雅靈秀,行云流水。
先是用最習慣的簪花小楷寫了一遍,弗一停筆,就急匆匆地向他,后者自然不負期待地贊嘆道:“好看!”
又換一種字繼續寫,每寫完一遍,就要停下來等他夸獎,像是在對他獻寶一般,待到他終于夸至詞窮時,的筆尖也已到了紙張的邊緣,墨落滿了紙面,麻麻,都是“寇騫”。
“方才那只是一點小意外,”崔竹喧再度重申,而后揚著下,“我是不是很厲害?”
哦,這是單個的夸獎完了,還需要總結的夸獎。
寇騫不由覺得好笑,卻不敢掃了的興致,面上擺出副正經的神,將那些形狀各異的“寇騫”挨個欣賞一遍,而后拱手作揖。
“小祖宗厲害,讓某心悅臣服!”
崔竹喧那總是上向揚的眉尾,終是連同眼睛一起,彎了月牙的形狀,盈滿了歡喜,毫不客氣地收下了這份阿諛奉承,又朝他勾了勾手,將他的目再度引到紙面,驕矜地開口:“你喜歡哪個?我教你!”
寇騫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你覺得某應該練哪個?”
“聽我的?”
“嗯,你說了算。”
于是再低頭時,就開始挑揀起這些字的不好了。
“這個太纖弱,這個太笨拙,這個不夠靈,這個……”
其實哪個都好,他都喜歡,不只是字,還有……
*
一輛藻飾華麗的馬車緩緩停下,后頭的兩列侍從站得筆直,個個腰間懸著長刀,若非上穿的裳與兵的差服相距甚遠,這打眼一,幾乎要人以為是這藍府要被查抄了。
這般陣仗,甭管是過路的還是賣貨的,都無心關注腳下,只把一雙招子往人堆里鉆,三三兩兩湊到一起,頭接耳起來。
實在這隊人馬打眼,盤踞了半條街,卻安靜得出奇,從主人到下人沒一個出聲,唯獨拉車的馬兒耐不住子,抻著脖子四張。
“不知是哪位大人駕到,有失遠迎!”
正值午時,向來有不懂規矩的人這般時辰上門,守門的老頭也就樂得跟富家翁似的在榻上午睡,誰料到竟來了這麼一出,什麼瞌睡蟲也被驚跑了,他急匆匆地跑出來,拱手作揖,這才低眉瞧見自己向左偏了小半圈的腰帶。
坐在車架上的青年人掃過他一眼,神倨傲,“虞,崔氏。”
虞崔氏與瑯琊藍氏同為當今世家之首,向來好,又是姻親,偏生出了那檔子事,眼看這副來勢洶洶的模樣,多半是興師問罪來的,哪還敢提什麼拜不拜?門房心里苦,卻只能笑臉相迎,“小的這便差人去通稟,大人不妨移步稍等片刻。”
“藍青溪呢?”織金的錦簾被一柄玉扇挑起,傳出道冷淡的聲音,“他出來迎我。”
“這、這……公子他近日不適,不能見風。”
“自明,去,將我那件雁翎氅取出來,給藍青溪送去,莫這‘弱’的藍公子在這七月的艷天,因走了區區幾步路染上風寒。”
青年應了聲,手一撐便從車架上翻下來,捧出一個錦盒,大搖大擺地邁上府前的臺階,將將過門檻時,朝邊上一掃,“來個人領路。”
門口立著的幾個奴仆面面相覷,終是用眼神推舉出一位,低眉領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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