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下朝回到清晖园，一踏内室，便觉出几分不同往日的安静。

案几上摆着新的梅花，茶炉尚温，却不见那道悉的影。他眉梢微动，目扫过屋内——团宝的小木马静静搁在角落，榻上还丢着沈知楠常看的那本书，可人却不在。

不是说做了点心等他回来吃吗？

人呢？

他正唤人询问，霜降便端着托盘从外间走了进来，见他已回，连忙福行礼：“王爷。”

萧珩颔首，径直问道：“王妃呢？”

霜降恭敬回道：“王妃带着小太子去园看团了。”

萧珩闻言转就要走，霜降赶忙住他：“王爷，王妃走时吩咐了，让您回来把点心吃了再去寻。”说着把手中的托盘往前送了送。

萧珩垂眸，看向托盘上的点心——是一碟杏仁，还冒着丝丝热气，显然是才出锅的。

他手，直接端起整碟点心，转便往外走。

霜降一愣，看着手中瞬间空了的托盘，一时有些发懵。

王爷这是……打算边走边吃？

眨了眨眼，着那道玄影大步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抿笑了。

——王爷真是越来越黏着小姐了，连吃点心的时间都等不及。

园内，阳过枝叶洒落，映出一地斑驳的影。

沈知楠蹲在草地里，怀里抱着团宝，指着铁网内正朝他们好奇嗅闻的硕大雪豹，声问道：“团宝喜欢不喜欢团？”

团站在铁网内侧，雪白的皮在阳下泛着银，它认出了沈知楠，急切地用脑袋蹭着铁网，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是迫不及待想出来亲近。

沈知楠轻笑，手从铁网隙中探，轻轻了团的大脑袋：“团乖，团宝还太小了，我们就不进去看你了。”

团宝也学着娘亲的样子，小脸贴近铁网，面无表地盯着里面的雪豹，小手“啪”地贴在铁网上，口齿不清地喊道：“大……猫！”

沈知楠忍俊不，了他的小脸：“是雪豹，不是大猫。”

团宝固执地抿着小，依旧坚持：“猫！”

母子俩正笑闹着，忽听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沈知楠还未回头，团宝已扭着小子，板着一张小脸朝来人出小手：“父王！”

萧珩单手端着点心碟子，大步走来，另一只手稳稳接住扑过来的小崽子，顺势将人往怀里一抱。

沈知楠仰头看他，眸中漾着笑意：“不是说让你吃了点心再来吗？”

萧珩垂眸，目落在含笑的眉眼上，嗓音低沉：“边走边吃，不耽误。”

说着，他把已吃了一半的点心碟子递给沈知楠，随后了团宝的小脑袋，问道：“团宝想进去玩吗？”

团宝看了看铁网内的团，又看了看父王，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了眨，随后郑重地点头。

沈知楠见状，有些犹豫：“团宝还小，进去……”

萧珩手，指尖轻轻抚过的脸颊，低声道：“放心，我在呢，不会有事。”

沈知楠向铁网内的团——雪豹似乎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已乖乖趴伏下来，尾轻轻摆动，眼神温顺，全然没有猛的凶。

终于点了点头：“好。”

萧珩单手抱着团宝，另一只手牵起沈知楠，朝园的侧门走去。守园的内侍见状，连忙上前打开铁栅栏，恭敬地退到一旁。

团一见他们进来，立刻站起，却没有扑过来，而是乖巧地坐在原地，尾轻轻卷起，像是在等待他们的靠近。

团宝在父王怀里扭了扭，小手朝团的方向去，小脸依旧绷着，可眼睛却亮晶晶的。

萧珩低笑一声，弯腰将团宝放在地上，大手稳稳扶着他的后背：“去吧。”

团宝迈着小短，摇摇晃晃地朝团走去。

团低下头，轻轻嗅了嗅小家伙，随后温顺地趴伏下来，任由团宝的小手上它的皮。

萧珩负手立在团宝侧，袍的下摆被小家伙揪得皱皱。团宝板着张小脸，小手在雪豹银白的皮里索着，忽然攥住一撮发，小短蹬着雪豹的前肢就要往上爬。

团原本慵懒地趴伏在草地上，到后背的动静，慢悠悠转过头。琥珀的瞳里映出小娃娃涨红的脸蛋，雪豹鼻头轻轻耸动，突然用湿润的鼻尖抵住团宝的小屁往上一托。

团宝借着力道终于翻上雪豹后背，小手死死攥着团颈间的长。阳穿过树梢落在孩稚的脸上，那总是绷紧的角忽然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琰之！"沈知楠一把抓住萧珩的手臂，指尖都在发颤，"团宝刚刚....是不是笑了？"

萧珩垂眸看着妻子激动的模样，薄微勾："嗯。"

这个"嗯"字刚落，趴在雪豹背上的团宝似乎意识到什么，立刻抿紧，又恢复那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只是小手还诚实地揪着团的皮，泄了几分欢喜。

萧珩眯起眼睛盯着儿子——这小崽子，还能装。

团却不管这些，察觉到背上的小人儿坐稳了，缓缓站起。硕大的躯舒展开来，银白皮在阳下泛着缎子般的泽。团宝猝不及防被抬高，小脸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强装镇定。

"慢些。"萧珩屈指在雪豹额头轻叩。

团果然放慢动作，像艘平稳的小船载着团宝在草地上踱步。沈知楠紧张地跟着移动，却见儿子虽然绷着脸，眼睛却亮得惊人。

"让他玩会儿。"萧珩揽住妻子的肩头，"团有分寸。"

话音未落，团宝突然松开一只手去够雪豹竖起的耳朵。团耳尖一抖，故意歪头躲开，惹得小家伙不服气地往前蹭了蹭。雪豹趁机加快步伐，驮着小家伙绕起圈来。

沈知楠看着阳下银豹与孩的影。下意识向丈夫，发现萧珩眼底也噙着笑意。

"像你。"轻声道。

萧珩挑眉，这还用说？

"我是说这子。"沈知楠笑着摇头："以后可别像你这么别扭才好！"

萧珩着的脸，低声道："为夫哪里别扭了？"

沈知楠抬眸，给了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角微翘，似笑非笑。

萧珩手臂一用力，直接将带进怀里，下抵在发顶，嗓音低沉："别扭又怎么样？还不是让我找着媳妇了？"说着，他扫了眼雪豹背上的小崽子，轻哼一声，"他要是别扭以后找不着媳妇，就是他没本事。"

沈知楠被他这理直气壮的语气逗笑，抬手捶了他口一记："你还好意思得意？要不是父皇赐婚，就你那样还想找媳妇呢，早被你吓跑了。"

萧珩低笑，忽然凑到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尖："那安安怎么没有被为夫吓跑？"

沈知楠眼波流转，忽而做出一副纨绔模样，指尖挑起他的下，故意拖长了音调："我呀——当时看你长得还不错，就没跑咯。"

萧珩眸一暗，扶在腰肢上的手微微收紧，嗓音微哑："……安安。"

沈知楠还未反应过来，就听他忽然喊了一声："影一。"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出，单膝跪地，头垂得极低，恨不得把脸埋进土里——王爷被王妃挑下的模样，他真的没看见！

萧珩丢下一句："看着太子。"

话音未落，他已搂着沈知楠闪离开，速度快得连给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沈知楠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回神时，人已被他抵在了园外的假山里。

"萧珩！"低呼一声，耳尖泛红，"大白天的，你做什么？"

萧珩低笑，指腹挲着的："不是说我长得不错？"他俯，嗓音低沉，"王妃既然喜欢，为夫自然要好好表现。"

沈知楠还想说什么，却被他封住了。

——至于团宝？

反正影一看孩子，稳得很。

当萧珩再次带着沈知楠出现时，团宝已蜷在团软的发里昏昏睡。雪豹银白的尾圈个半圆，将小家伙护在中央。影一见他们回来，如蒙大赦般迅速隐暗——天知道这一个时辰里，小太子已用"父王坏"三个字审判了他十七次。

团宝听到脚步声，着眼睛坐起来。待看清父王后垂着头、脸颊绯红的娘亲时，小家伙抿了抿，板着小脸道："父王...坏。"

沈知楠猛地抬头，正对上儿子澄澈的目，顿时从耳尖红到了脖颈。萧珩大步上前，单手就把小崽子捞起来，着他软乎乎的脸蛋："臭小子，不懂别瞎说。"

团宝皱着小脸躲开父王的手，一头扎进他肩窝里。他怎么不懂？娘亲的比平时红，头发也乱了一缕，父王肯定又欺负娘亲了——就像上次那样。想着想着，小手报复地揪住萧珩的领。

"嘶..."沈知楠突然在萧珩腰间狠狠掐了一记，疼得他直咧。始作俑者却别过脸，只出红的耳垂。

萧珩一把抓住妻子作案的手，指腹在腕间暧昧地挲，面上却摆出讨好的笑："回去吧，等会儿该用午膳了。"说着把团宝往肩上一扛，活像山匪扛着抢来的小包袱。

团宝趴在父王肩头，越过那宽阔的肩膀看向娘亲。沈知楠正手整理鬓发，察觉到儿子的视线，冲他温的笑了笑。小家伙这才放松子，小脚丫在萧珩前晃了晃。

清晖园内，日过雕花窗棂洒落，将厅堂映得温暖明亮。团宝坐在软垫上，小手摆弄着木雕的小马，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娘亲。沈知楠正吩咐侍布膳，角噙着温的笑，可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三人方才玩闹了一阵，团宝难得出几分孩的天真，萧珩也难得闲下来，陪着小崽子在庭院里玩了一会儿。这本该是个惬意的时——

直到影一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廊下。

"王爷，云城有消息传来。"

影一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一块冰坠平静的湖面，激起无声的涟漪。

萧珩神未变，只是指尖在团宝的发顶多停留了一瞬，随后收回手，对沈知楠道："你们先用膳，为夫去理一下。"

沈知楠抬眸看他，乖顺地点了点头："好。"

萧珩最后了儿子软乎乎的脸颊，转大步离去，袍在风中翻卷，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影一紧随其后，如一道影子般无声隐去。

厅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团宝摆弄木马的轻响。

沈知楠着萧珩离去的方向，眉头微微蹙起。

——云城。

那是恭亲王的地盘，如今云城传来消息，恐怕……

"娘亲。"

团宝的声音拉回了的思绪。

沈知楠低头，见儿子不知何时已放下木马，正仰着小脸看，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映着的倒影。

蹲下，轻轻抚了抚他的发顶："团宝饿不饿？"

团宝摇头，小手却抓住了的手指，像是在无声地安。

沈知楠心中一软，将他抱进怀里，声道："那等父王回来，我们再一起用膳，好不好？"

团宝点头，小脸依旧绷着，可子却往怀里靠了靠。

窗外，风拂过树梢，枝叶沙沙作响，似在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