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萧珩掀开帐帘时，霜雪簌簌落下。

江寻靠坐在他的军帐外，向来风流倜傥的靖安侯世子此刻满脸青紫，袍上沾满夜与酒渍。听到动静，他缓缓抬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萧珩眉头一皱："你怎么了？"

江寻摇了摇头，眼神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浮木："好像真的不想要我。"

这句话让萧珩心头一震。他着好友失魂落魄的模样，恍惚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进来等我一会。"萧珩侧让开。

江寻摇摇晃晃地跟进去，像被走魂魄的躯壳。萧珩指了指椅案，转进了里间。

里间，沈知楠正在梳发，铜镜里映出萧珩凝重的面容。

"是江世子？"指尖一顿，从镜中与丈夫对视。

萧珩轻轻点头，取过手中的木梳，替将最后一缕青丝绾好："我去去就回，柯锦姝的事...."

沈知楠微微点头："你去吧，我一会去看看燕娑姑娘。"

萧珩的手顿了顿，随即俯贴近耳畔："吃完早膳再去。"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温，"为夫一会让人送来。"

沈知楠侧头瞥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语气里还带着一丝别扭。

萧珩瞧着这副模样，显然还记着昨夜的事，眼底浮起一丝笑意。他手刮了刮的鼻尖："去营让皇嫂陪你一起。"

沈知楠点头，终于忍不住抿了抿，算是给了他一点好脸。萧珩这才满意地直起，转往外间走去。

外间，江寻仍坐在椅子上，目空地盯着地面，仿佛整个人都被走了魂魄。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头，脸上的淤青格外刺目。

萧珩看着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走吧。"

江寻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慢吞吞地站起，动作迟缓得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他跟在萧珩后，脚步虚浮，全然没了往日风流倜傥的模样。

军帐外，晨风带着寒意扑面而来。萧珩驻足，对守在外面的亲兵淡淡吩咐："去给王妃拿些早膳来，要清淡些的。"

亲兵领命而去，萧珩回头看了眼仍站在原地的江寻，摇了摇头，径直往营外而去。

江寻只是沉默地跟上。他的目越过喧嚣的军营，向远营的方向，眼底一片凄凉。

茫茫雪原上，两匹骏马并辔而行，马蹄踏碎薄冰，发出清脆的声响。

萧珩勒住缰绳，任由马儿在雪地里踱步。他侧头看向旁的江寻，直截了当道："燕娑不喜欢你？"

江寻握着缰绳的手一紧，沉默片刻，终是将昨夜之事娓娓道来。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你有想过娶吗？"萧珩看着一无际的雪原，突然问道。

"自然想过。"江寻苦笑，"可总是冷清疏离，只把我当债主一般。"

萧珩转头看他，目如炬："敢不敢对说明你的心意？"

见江寻疑，萧珩轻叹一声："你昨夜那些话，不算表心意。的回答就已说明，只当那是你酒醉的胡话。"

萧珩不由的想起当初自己对沈知楠的种种，当初的自己也是醉酒才敢说出来，可....，萧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告诉，你想娶，六年前就想娶。当年说的话都不算，让和你回京。"

江寻怔住，眼中渐渐燃起亮。

萧珩勾一笑："若真的非不可，就让父皇赐婚好了。"他轻夹马腹，马儿向前踱了几步，"管愿不愿意，圣旨一下，就是你的世子妃。"

冰棱从枝头坠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了亲..."萧珩回头看他，眼底闪过一抹深意，"还怕没有办法让喜欢你吗？"

江寻呼吸微滞："可以这样吗？"

"总好过这样无名无分地跟着你。"萧珩拍了拍他的肩，声音沉了下来，"当年那件事知道的虽不多，但还是有几个知道的。这六年来的流言蜚语..."

他没有说完，但江寻已明白。燕娑子再冷清，终究是子。

军营里，沈知楠用完早膳后，便径直朝萧景的军帐走去。刚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楚明澜兴致的声音：

"景哥，你说昨夜二弟到底做了什么，惹得知楠那般生气？"

萧景的声音里带着无奈："你就不能消停点？天天不是好奇这个就是好奇那个的。"

楚明澜似乎还要再说什么，帐外的守卫已高声通禀："太子殿下，太子妃，晋王妃求见。"

帐内顿时一静，紧接着便是楚明澜慌乱的脚步声。帐帘被猛地掀开，楚明澜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脸上还带着被抓包的尴尬笑容："知楠来了！"

眼睛飞快地扫了扫沈知楠后，见只有一人，顿时出几分稀奇："二弟没来？"

沈知楠耳尖微热，想起昨夜当着全军将士的面甩开萧珩的场景，此刻后知后觉有些难为起来。低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琰之和江世子出去了......"

顿了顿，又道："我想找嫂嫂陪我一起去营看看燕娑。"

楚明澜一愣："燕娑？"

沈知楠点头，解释道："方才江世子来找琰之，听声音状态有些不对劲，想来是和燕娑姑娘发生了什么。"

楚明澜眼睛一亮，八卦之魂瞬间燃起："走走走！"一把挽住沈知楠的手臂，回头对帐内喊道，"景哥，我陪知楠去营了！"

帐内传来萧景无奈的叹息声。

楚明澜拉着沈知楠就往营方向走，边走边压低声音问："昨夜到底怎么回事？二弟怎么惹你生气了？"

沈知楠脸颊微红，抿不语。

楚明澜见状，眨了眨眼，忽然凑近耳边："该不会......是二弟在......那方面......太凶了？"

"嫂嫂！"沈知楠得耳通红，连忙摇头，"不是......"

楚明澜哈哈大笑，正要再逗几句，却见营口，燕十一正沉着脸站在那里。

沈知楠和楚明澜对视一眼，缓步走近。

燕十一站在营门前，脸沉得可怕，直到听见脚步声才猛然回神。他匆忙向二人行礼："太子妃，大嫂。"

沈知楠敏锐地注意到青年攥紧的拳头在微微发抖，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燕十一抿了抿，结滚动几下，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是不是想去见你姐姐？"楚明澜歪着头问道。

青年点了点头，眼神不自觉地飘向营深。楚明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去吧，我们帮你去看，回来告诉你况。"

燕十一沉默许久，最终深深作揖："多谢太子妃。"转时，沈知楠分明看见他眼角泛红。

"这小子难得这个样子。"楚明澜着年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该不会......"

沈知楠拉起的手："嫂嫂，我们先去看看吧。"

两人离开之后，暗一道人影倏忽闪过。

燕娑营帐中，苦涩的药味弥漫着，柏斩云站在榻边，眉头紧锁，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了。燕娑安静地躺着，脸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冷如霜。

"药可以给我吗？"燕娑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柏斩云看向远案几上的药碗，最后轻声问："是江世子的？"

燕娑抿紧，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影。

帐外突然传来沈知楠的声音："斩云姐，你在里面吗？"

柏斩云转头看向燕娑，见微微点头，这才扬声道："知楠进来吧。"

帐帘掀起，沈知楠和楚明澜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当看到榻上面无的燕娑时，两人俱是一愣。

"这是怎么了？"楚明澜快步上前。

柏斩云看了眼燕娑，见没有反对，才低声道："燕娑，有了孕。"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沈知楠最先回神，看了眼一旁的药碗，轻轻坐到榻边，小心翼翼地握住燕娑冰凉的手：“燕姐姐不想要吗？”

燕娑缓缓点头，撑着子坐了起来。沈知楠连忙扶住，拿过一旁的软枕垫在腰后。

"我会理掉。"燕娑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绝不打扰江世子。"

抬起眼，目扫过三人："请三位不要对人提起，就当没有这件事。"

沈知楠的手轻轻覆在燕娑平坦的小腹上。能觉到掌心下的躯微微一颤。

"燕姐姐要如何，我们自不会多说什么。"沈知楠声音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只是我想问一句——"

直视着燕娑的眼睛："燕姐姐喜欢江世子吗？"

燕娑的长睫如蝶翼般轻颤，沉默良久，才平静地吐出三个字："我不配。"

这三个字像一把钝刀，狠狠刺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沈知楠没有移开目，直直进燕娑眼底："江世子喜欢燕姐姐，喜欢了很久很久。"一字一句地说，"从六年前就喜欢了。"

燕娑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江世子没有喜欢过其他人，所以不懂怎么喜欢燕姐姐。"沈知楠继续道，声音温似水，"还总喜欢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

帐外传来士兵练的号子声，却仿佛隔得很远很远。

沈知楠看着燕娑愈发迷茫的神，轻声道："燕姐姐，江世子喜欢你。他不在意你的出，不在意你是军户，更不在意你是孤儿。"顿了顿，"他只在乎你喜不喜欢他。"

燕娑的指尖微微发抖，紧紧抿着。

沈知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的手。该说的已说了，剩下的，就要看他们二人自己的造化了。

燕娑沉默良久，最后低着头轻声道：“麻烦把药拿过来。”

三人对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显然已做出了决定。

楚明澜叹了口气，起将药碗递到手中。燕娑低声道谢，碗沿触到瓣的刹那，帐帘突然被猛地掀开——

一道影挟着寒风闯，江寻连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径直冲到榻前，缓缓单膝跪地。

药碗悬在半空，燕娑整个人僵住了。

江寻轻轻接过药碗放到一旁，燕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可他只是皱了皱眉，似乎并未察觉这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