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将寒意隔绝在外。沈知楠靠在萧珩肩头，忽然仰起脸问道："团宝周岁，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萧珩沉片刻："一个月后吧。"他顿了顿，"回去走水路，路上赶一些，应是来得及的。"

沈知楠思索了一会儿——走水路虽比陆路颠簸些，但胜在快捷。若抓紧行程，确实能在团宝周岁前赶回京城。点了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萧珩见乖巧应下，眸微，低头在发间落下一吻："委屈楠儿了。"

沈知楠轻笑，指尖绕着他的一缕墨发把玩："为了团宝，赶些路算什么？"眨了眨眼，促狭道，"倒是琰之，回去后怕是不了折子要批。"

萧珩轻哼一声："父皇若是把折子都丢过来，就不给他见团宝。"

沈知楠捂浅笑：“父皇知道，怕是要跳脚。”

回到王府天已暗了下来，夜渐深，两人洗漱后，寝室内萧珩指尖沾着莹白的药膏，轻轻涂抹在沈知楠后背的淤痕上。药膏温热，渗理，沈知楠舒服地眯起眼，侧头看向他："阿团的膏药效果当真不错，这伤比昨日好太多了。"

萧珩仔细将后背的伤涂完，指尖又挑起一点，在颈间轻推开："那小子医术确实不错。"他声音低沉，"看况，再涂个两日淤痕就没了。"

药盒搁在一旁，萧珩又取了两个瓷瓶过来，各倒出一粒药丸，递到沈知楠边。沈知楠看着他手中的蓝药瓶，有些好奇："这个蓝药瓶里是什么药？阿团给的不是绿瓶子吗？"

萧珩将药丸喂口中："这是阿团给你补体的。"他拉过锦被将两人裹住，语气不容置疑，"他说你子太差了，得好好调养。"

沈知楠咽下药丸，舌尖残留一丝清甜，倒不似寻常补药苦涩。往萧珩怀里钻了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小声嘀咕："我哪有那么娇弱......"

萧珩低笑，指尖绕着一缕青丝："后面回京路途奔波，若不好生将养，路上可有你的。"

沈知楠不再反驳，只在他前蹭了蹭，像只餍足的猫儿。烛映着瓷白的侧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影。萧珩凝视片刻，轻轻挥手熄了床头的灯。

军营

近来北境军营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柏敛舟麾下那位新任的节度使——沈知宴。

短短时日，这位年轻的将领便从校尉连升两级，跳过都尉，直接擢升为节度使。如此破格提拔，本该惹来不闲言碎语，可偏偏军中上下，无人能说出半个"不"字。

一切还要从他第一次领兵说起。

那时沈知宴还只是个校尉，领任务带领六十轻骑剿灭一伙流寇。谁曾想，他不仅干净利落地剿灭了百余人的流寇，还生擒了一个混在匪寇中的北狄细作。这任务，做得干净利落。

此后，他接二连三地领命出征，次次凯旋而归。无论是清剿山匪，还是巡查边境，他总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军中将士们从一开始的怀疑，渐渐变了钦佩。

而真正让他为军中谈资的，是那场与鲜卑的对峙。

当时鲜卑大军在营帐外嚣挑衅。柏敛舟麾下的杨将军点兵迎战，沈知宴作为校尉随行。战场上，他先士卒，一柄长剑，所过之敌军纷纷退避。最令人惊叹的是，在万军之中，他竟单枪匹马冲敌阵，生擒了鲜卑一员大将！

这一战，彻底奠定了他在军中的地位。

"沈节度使当真是虎将啊！"

"那可不，听说还是京城沈相家的公子，文武双全！"

"难怪柏将军如此重......"

校场上，士兵们议论纷纷，而话题的中心人——沈知宴，此刻端坐在案几旁，手中捧着一杯热茶，袅袅热气模糊了他俊朗的廓。

帐外，士兵们的议论声隐约传来，柏斩云侧耳听了片刻，忍不住笑道："沈大人如今在军中可是风云人啊。"故意拖长了音调，"沈大人"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沈知宴无奈地放下茶盏："你就别打趣我了。"他摇了摇头，"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柏斩云夸张地瞪大眼睛："这还不值得炫耀？"撑着桌子托着下调侃着，"若是让那些将士听了去，还以为你是故意谦虚呢！"

沈知宴被这模样逗笑，拱手讨饶："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

柏斩云这才满意，捂着笑个不停。自打前些日子二人猜测柯锦姝对萧珩有意，商量着让柏斩云多注意柯锦姝的动静后，两人接触愈发频繁，相起来也越发络。

"说正的，"柏斩云止住笑，压低声音道："柯锦姝最近确实有些古怪。"

沈知宴眸一凛："当真......"

柏斩云摇了摇头："还不确定。"指尖轻叩案几，"但对晋王和知楠的关注确实异于常人。每次打听都装作不意的样子，可细品的话，总能察觉出几分刻意的打探。"

顿了顿，继续道："上次知楠伤，晋王置杨、苏、沐三家的消息传遍军营，却仍在暗中打听，甚至派人回城探听晋王府中况。"

沈知宴眼中寒意更甚："如此在意晋王和楠儿的事，即便不是心仪晋王，也必有所图。"

柏斩云郑重点头："我会继续盯着。"

道谢的话刚到边，沈知宴忽然想起什么："你回城时可曾见到楠儿？伤势如何？"

柏斩云闻言捂轻笑："知楠好着呢，"眼中闪着促狭的，"看着还养胖了些。他们府上来了个小大夫，据说用了他的膏药，瘀伤好得飞快。"

"小大夫？"沈知宴一怔，沉片刻，"是阿团吗？"

柏斩云一拍掌心："对，是阿团！"眼中闪着亮，"我去的时候，知楠脖子上的淤青已很淡了，这几日应当已大好。"

沈知宴闻言，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有阿团在，楠儿想来应是无大碍的。"

柏斩云见他如此信任那个小大夫，不由好奇地托着腮："你这么信服他的医术？那小子看着年纪不大啊。"

沈知宴角微扬："阿团师承药王谷。"

"药王谷？！"柏斩云有些吃惊。自然知道药王谷的名号，只是没想到，那个看起来稚气未脱的年，竟是药王谷的弟子。

摇头叹："难怪你这般放心。哦，对了。"柏斩云突然想起什么，转从案几后取出一个包裹，递给沈知宴，"知楠让我带给你的，说是给你做的。"

沈知宴手接过，解开包裹，里面整齐叠放着几件袍。靛青的锦缎上，暗纹绣着松竹纹样，针脚细工整，一看便知是沈知楠的手艺。他角不自觉地上扬，指尖轻轻抚过料。

却发现旁边角落还有一件墨青披风。沈知宴刚拿起来，就见柏斩云在一旁挠着脸，难得出几分局促："那个......上次借了你的披风，本想第二日还你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想我五弟来玩，给弄坏了......这个算赔你的。"

披风的针脚明显糙许多，边角的走线还有些歪歪扭扭，但能看出每一针都得很扎实。沈知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抬头看向柏斩云。

英气的子此刻耳微红，眼神游移："我做的可没有知楠的好看，你......将就着穿。"

沈知宴莞尔："柏姑娘客气了，一件披风而已，何必再做一件。"

"那怎么行！"柏斩云立刻直腰板，义正言辞，"弄坏了就是要赔的！"说完气势又弱了下来，小声补充，"虽然没你之前那件好看......你别嫌弃哈。"

沈知宴起，将披风抖开披在肩上。墨青的布料衬得他姿更加拔，领口歪歪扭扭地绣着一朵小小的云纹，倒也别致。

"不嫌弃。"他对着柏斩云郑重作揖，"有劳柏姑娘费心。"

柏斩云连连摆手，干笑两声："没什么，没什么，你不嫌弃就好。"转去拿茶盏，假装没看见沈知宴眼中和的笑意。

两人气氛正微妙间，一道清亮的年音骤然在帐外传来——

"大姐，这次被我逮到了吧！"

帐帘"唰"地被掀开，一个十二三岁的年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他面容与柏斩云有几分相似，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狡黠地转着。

沈知宴微微一怔，随即从这相似的眉眼猜出了年份，便静立一旁含笑不语。柏斩云却像是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显然没料到弟弟会突然出现。

就在这愣神的功夫，年已蹦到沈知宴面前，仰着脑袋上下打量，突然语出惊人："你就是我大姐夫？"

"额——"沈知宴被这声"大姐夫"震得一时失语，下意识看向柏斩云。

"柏斩域！！"柏斩云的脸"腾"地烧了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前，胳膊卡住年脖子就往回拖，"你胡说什么？"

年在臂弯里扑腾得像只炸的猫，上却不饶人："哼，我才没胡说！服都做上了，还不是......唔！"话未说完就被自家大姐死死捂住。

柏斩云红着脸对沈知宴干笑："抱歉哈，我五弟口无遮拦......"拖着不断挣扎的年往帐外退，"我这就带他离开！"

帐帘"啪"地落下前，还传来年含混不清的喊声："大姐心虚了......唔唔......"

沈知宴独自站在帐中，肩上的新披风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他抬手了那朵歪歪扭扭的云纹，忽然低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