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的信送到時,京城已經春。
冬意遲遲未走,天也不見暖。
小廝遞來信時,晏為卿正為了春闈忙得焦頭爛額,年后新帝登基,正巧撞上春闈,春闈后還有殿試,一樁樁,一件件,都在他上。
而今一封信遞過來,倒是給了他息的機會。
接過信件,晏為卿并未急著打開,揮退小廝后,獨自坐在案前。
修長干凈的指尖拂過墨痕。
“晏為卿親啟。”
角不知何時沾染了笑意,止都止不住。
羽低垂,逐字逐句地看。
勸江昭去江南,他并不后悔。
這段時日政務繁忙,早出晚歸,極有時間回府,不若以退為進,勸江昭去江南,反倒能在心底留下個寬厚溫的夫君形象,何樂而不為。
一信閱完,心底空落落的。
半月不見,在靜下來時,總是想得。
“半月一封信,就寫這麼短,真沒良心。”
晏為卿搖搖頭,將信紙整齊折起,小心放進襟,離心臟最近的位置。
“噔噔噔——”
書房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接著是小廝著急忙慌地行禮,晏為卿心中了然,還未起,門被大力推開。
“太傅,阿昭的信呢?”
齊玄舟一襲明黃龍袍有些了,墨發整齊束起,收到消息后趕來晏府,他甚至未曾更換常服。
晏為卿不徐不疾走上前去,先行禮作揖。
“見過圣上。”
齊玄舟雙手拉著他胳膊搖晃,心中只想著信件,急得滿頭大汗。
“太傅,快把阿昭的信給孤。”
登基半月,他依舊會忘記自稱。
屋只有他們二人,晏為卿并未過多糾正,將案上的信封遞給他。
得到想要的東西,齊玄舟也不鬧了,當即坐在石階上,迫不及待打開翻看。
開頭一句“哥哥親啟”,他就已經哭得不知天地為何。
剩下的容更是看一句哭一句,淚流滿面。
晏為卿站在一旁,習以為常。
若問他江昭與當今圣上最大的相似,那便是哭。
而且是抱著他哭。
半月前太子拿到繼位圣旨,氣急攻心當場倒地不醒,養心殿慌作一團,晏為卿早有預料,淡定傳來太醫,為圣上醫治。
幾藥灌下去,太子幽幽轉醒。
晏為卿站在榻旁守候,還未開口,就被人抱住了。
齊玄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太傅嗚嗚…父皇母后不要我了…”
“妹妹也走了…嗚嗚嗚…”
晏為卿面平靜,將他推開,但很快又被纏上,淚水被隨意抹在擺,他眉心重重一跳。
半晌,才沉聲道。
“殿下,您為太子,繼承大統是您的職責,太上皇他們…是對您寄予厚,他們會有回京的一日,可若您執意哭鬧,只怕會讓天下人寒心。”
齊玄舟抱著他大半日不松手,哭到最后,才小聲哽咽。
“孤知道了。”
而后他又仰頭,狹長目全然通紅。
“太傅,您會一直留在京城吧?不會跟著阿昭離開?”
他怕晏為卿不答應,小聲強調。
“阿昭不喜歡您約束著,若是要去玩樂,更不習慣您在旁。”
“……”
晏為卿心中一梗,咬后槽牙,從牙里出幾個字。
“不會。”
齊玄舟登基過程一切順利,在毫無準備之下,當上了皇帝,獨坐高臺,面對著百朝拜,他目寒霜,薄似刃。
年的氣勢撐起了上明黃的龍袍。
退朝后,晏為卿到養心殿,才發現他被冷汗浸的衫,已經止不住發的手。
晏府書房,齊玄舟哭得不能自已,一只手攥著晏為卿擺。
“太傅,阿昭在信里喚了朕七次哥哥。”
“阿昭待在江南,定然玩得開心,朕想,也說想哥哥了。”
“太傅,阿昭說想你了麼?”
晏為卿面無表,藏好自己的信。
“圣上,天不早,該回宮了。”
齊玄舟不依不饒,也直接挑明。
“太傅,朕想看阿昭給你寫的信。”
他眼尖地看見太傅襟信件出的一角,看樣子,只有一頁。
齊玄舟斷定,阿昭寫給自己的比較多。
直到晏為卿出信紙,攤開放到他面前。
掰著手指數了半晌,齊玄舟發現江昭足足說了二十句想太傅了。
甚至說日后要太傅陪一起去江南長住。
一道晴天霹靂,齊玄舟恨不得拿頭搶地,連手中信紙都未拿穩,輕飄飄落下,還未沾地,就被一只好看的手撿起。
晏為卿淡然直起,再次將信紙仔細折疊整齊,塞襟,他垂頭理了理襟,好似在炫耀什麼。
“公主殿下過于思念于臣,才在紙上口無遮攔,還圣上見諒。”
坐在石階上的齊玄舟面恍惚,滿腦子想得都是太傅與阿昭要一同離開。
日后只有他一人留在京城。
不行!
他不能讓這麼可怕的事發生!
他不當皇帝了,要和他們一起離開!
素來愚笨的腦子突然想到什麼,齊玄舟驀然抬頭,看向晏為卿。
“太傅,你與阿昭何時要個孩子?”
他苦口婆心地勸。
“阿昭玩心重,現下正寵你,日后就寵旁人了,即使政務繁忙,太傅你也不該懈怠,因早日有個孩子穩固位置才對。”
齊玄舟算盤打得響亮。
阿昭與太傅的孩子,日后定然聰明,無論是男是,只要是齊家脈,都能繼承大統。
若是隨了太傅,是個天縱奇才,十二三歲繼位也不是不行。
若阿昭今年有孕,明年誕下皇嗣,他只需再等十余年,就能退位,與家人一同去江南。
至于京城,太傅自然會輔佐自己的孩子。
齊玄舟眼睛極亮,頭一次覺自己是個聰明人。
晏為卿滿臉黑線。
“圣上多慮了。”
他不聲地扯回自己的袖,冷冷打破齊玄舟的幻想。
“阿昭還小,我服了藥,現下不打算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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