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無聲無息，落滿了皇城。

宮闕巍峨，琉璃瓦被大片大片的白覆蓋，朱紅的宮墻褪去幾分威嚴，宮門前空曠得可怕。

宮門口，一道頎長孤拔的影在雪慕之上。

晏為卿靜靜佇立著，并未打傘，雪落滿肩頭，那張臉清冷如玉琢，他好似不知寒冷，眼睫微垂，著宮外空無一人的街道。

他出手，去接漫天飛絮。

方才養心殿，圣上語重心長。

“晏卿，朕知曉你與阿昭二人琴瑟和鳴，正是新婚燕爾，可朕與皇后為人父母，已經錯過了十余年，阿昭流落在外，我們無法陪在旁，這已經了朕與皇后的一個心結。”

“況且待在父母邊，是阿昭從小就期盼之事。”

“而今世道太平，太子已長大人，此次邊疆出行，他許多，不再像從前那般天真迂腐，朝堂之上有卿你的輔佐，定然不會出什麼子，所以朕打算退位于玄舟，帶阿昭去江南住一段時日，可好？”

獨坐高臺十余年，本該威嚴的圣上面疲憊，卸下天家威儀，鬢角的白發與眼尾的紋路，與尋常人并無分別。

晏為卿無法出聲拒絕。

他知道江昭有多想回到父母邊。

雪越下越大，將晏為卿素青的長袍染灰白斑駁，寒風刮過臉龐，他痛得有些麻木。

飛雪落在他掌心，很快化了水，他僵收回手。

這次江昭離開又要多久？

一個月，還是六個月？

亦或者是三年五載。

他總歸還是等不到江昭陪在邊，仔細想來，兩人除卻兒時在江南的三年，他們似乎一直聚多散。

寒意縷縷，直往骨里鉆。

守在宮口的侍衛打著傘過來，作小心，畢恭畢敬。

“晏大人這雪越發大了，您不若到殿等候，可莫要凍壞子。”

晏為卿沒有，甚至連眼睫都未抬一下。

良久，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帶著微不可察的沙啞，在大雪紛飛中聽得不真切。

“無妨。”

侍衛勸阻無用，只得回到宮門，遠遠去，晏為卿好似一座要被風雪吞沒的玉人。

就在這時，皇宮傳來腳步聲，繡花鞋踩著雪，步履輕盈。

那道影在看見晏為卿時，直直沖了出去。

臨近新年，顧秀禾給江昭做了幾件紅袍，雙丫發髻上別著小小的幾個紅燈籠，走起路來跟著晃，喜慶極了。

那抹紅撞破了雪日的沉寂。

“晏為卿！”

江昭嗓音清脆雀躍。

晏為卿下意識回頭，只覺眼前紅影一閃，而后悉的馨香撞進懷里，他抱了個滿懷。

江昭上裹得厚實，一張小臉卻凍得微微泛紅，那雙清澈的眼睛亮得驚人。

“你怎麼在宮門口等我？怎麼不去殿，冷不冷呀？”

不由分說地去抓他長袍下的手，十指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你是故意想要阿昭心疼吧？”

晏為卿垂眸著，將自己被凍得失去知覺的手攥著，揣進懷里，在心口。

“我不冷。”

江昭撇撇。

“我替你冷。”

整個人鉆進晏為卿長袍里，兩人一同朝晏府的方向去。

偌大的街道空無一人，冬日商鋪早早閉店，今日說是晚宴，實際是午后三刻，現在天還亮著。

晏為卿手被握著，能到鮮活的心跳，他沉默向前。

他姿欣長，量極高，江昭只能將頭靠在他胳膊上，兩人都未執傘，任由雪落了滿頭。

“晏為卿，新年過后，我們去城郊采青游玩好不好？”

江昭早就想去了，不過從前沒人陪。

晏為卿驟然一僵，腳步頓住。

“你不走嗎？”

纖眉蹙，疑仰頭。

“走去哪？去江南嗎？”

江昭握著晏為卿的手。

“阿昭說過不會離開的。”

晏為卿薄抿著，劍眉斜飛鬢，漆黑的眼眸著這場大雪。

“可你祈盼已久，江昭，沒必要委屈自己，反正…”

剩下的話他說不出口。

江昭眉眼彎彎，替他說了。

“反正我違背諾言，你也只是會裝作生氣，隨便哄哄就好了，是不是？”

晏為卿不說話了。

江昭依偎著他向前走去。

“晏為卿，我才不會委屈自己呢。”

“我從前想回家，想父母在邊，可后來分別久了，發現執念好似也沒那麼重。”

否則也不會在假死后，去江南玩整整三年不回京。

得意地湊到他耳畔，眼里狡黠。

“你是不是覺得阿昭會去江南，整年整年不回京，心里生悶氣，敢怒不敢言。”

江昭杏眼亮。

“讓我想想，若是我去了江南，你上不說想我，實際會把阿昭寄來的書信每日看三遍，恨不得裱起來掛床頭。”

“而且上說著，阿昭想去就去，實際心里恨得牙，暗地里備好鎖鏈，恨不得將阿昭捆在屋里，一輩子不出去。”

晏為卿避而不答，因為這些事確實發生過。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問。

“真不去？”

江昭將頭搖撥浪鼓似的，“不去不去。”

晏為卿垂眸，直直向眼睛。

“不勉強？”

江昭肯定，“不勉強。”

“那憾呢？”

歪著頭想了想，認真道。

“會憾，但不多，反倒是你不在邊，心里空落落的，更加難。”

兩人依偎，江昭環抱著他腰，他腔震，咯咯笑出聲，眉頭一挑。

“晏為卿，你是不是很開心？”

晏為卿笑得清淺。

他背而立，玉冠束起墨發，眉眼疏朗，晴映雪的臉上了幾分冷峻，風華熠熠。

江昭下抵在他胳膊，仰面呆愣地看著，整個天地都黯淡失。

只可惜本該不染世俗的人，因為吃了太多的苦。

眼底有些潤。

“晏為卿，阿昭不讓你委屈了，永遠喜歡你好不好？”

晏為卿眼睫低垂，著略微圓潤的臉，輕輕了下。

“好。”

長安街頭空無一人，大雪紛飛，預兆年。

“晏為卿，日后你想要阿昭哄你，你就告訴我好不好？不用裝作生氣。”

“嗯。”

“晏為卿，對阿昭好一輩子行不行？”

“嗯。”

“阿昭也對晏為卿好一輩子。”

“嗯。”

沿街的積雪被踩出兩串嶄新的腳印，一大一小，從宮口延出去。

江昭突然停下腳步，仰面著晏為卿，看著白雪落滿他肩頭，輕聲開口。

“晏為卿，你親我一口好不好？”

話音剛落，溫熱的大掌覆蓋在后頸，高大的軀俯，冷香將籠罩，上一，氣息相融。

他們再也不會分開。

……

接下來就是番外了，還有點坑會在番外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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