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巡游若是給了準確的時間，那便是給了各地貪污吏飾太平的時間

于是晏為卿一聲令下，隊伍提前了一日出發。

晏府。

王太醫給晏為卿把過脈后，再看了一眼他的雙，而后點了點頭，朝著晏為卿作揖。

“恭喜大人，三年下來，您這疾已痊愈。”

晏為卿琉璃似的眸子微，看不出來他有幾分歡喜。

“多謝王太醫，下去領賞罷。”

“謝大人恩賜。”

王太醫斂衽低眉，拿著醫箱趕忙退下，直至踏出院外，他長舒一口氣，掂起袖角了額前不存在的冷汗。

給晏大人治好疾，他也終于重回宮中任職。

不是說晏府不好，相反，晏府非常清閑，賞賜也多，只是自從小公主假死后，晏大人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只要靠近他，就覺周寒意沁骨。

王太醫搖了搖頭。

從前能說能笑的人，被騙得清冽孤絕，難搞。

屋，晏為卿整裝待發，一襲墨廣袖袍襯得形修長如松，他無需帶什麼行李，讓小廝收拾幾件換洗的便可。

顧秀禾知曉他要走，半月前同春花去凈恩寺求了一個平安福。

踏進屋，看著一黑的晏為卿是哪哪都不順眼。

“你就不能穿些別的嗎？我看你從前穿青，紅都好看，這死氣沉沉，看著礙眼。”

恰逢夏，府上給每人都置辦了，顧秀禾特地吩咐要給晏為卿準備幾件白，現下一并帶來，給小廝，叮囑他一定要帶去江南。

晏為卿劍眉斜飛鬢，他不置一詞。

顧秀禾見著他這番不理人的模樣就煩，上前在他頭上重重拍了一下，將晏為卿頭頂的烏紗帽打歪了一些。

晏為卿面無表，手扶正。

“咯，這是平安符，這次下江南路途遙遠，我聽話本里講，地方貪為了掩飾罪行，可是會殺京的。”

顧秀禾將平安符遞給晏為卿。

晏為卿并未接過，他站起來，拿起放在案前的長刀，用帕子拭刀。

“我有平安符。”

顧秀禾問他。

“還是當年阿昭送你那個？”

晏為卿反復拭刀面，薄抿著不明顯的弧度，刀亮，折出他凌厲矜貴的下頜。

“嗯。”

“行吧。”

他不愿意接，顧秀禾也不強求。

“你這玉面羅剎的名頭也是打出去了，往年還有人尋我給你說親，現下是一個都沒了，旁的姑娘家一聽是你，嚇得門都不敢出。”

晏為卿好刀，將它重新進刀鞘之中，時辰到了，他起出發，握住刀柄的手指骨節泛白。

顧秀禾連連攔住他。

“等等，你此番去明州府，幫我帶幾本話本回來。”

怕晏為卿記不住，顧秀禾特地寫了一張紙條給他，還細細叮囑。

“我向書鋪的掌柜打聽過了，明州府兩年前開了家話本鋪，里頭的話本都是最暢銷的，而今他們請了文人，寫了新話本，為娘要買第一批！”

從兜里掏出一個信，塞進晏為卿兜里。

“只是那書鋪要求只認信不認人，這信不好得，給旁人我不放心。”

“明州府的昭白書鋪，別忘了。”

晏為卿神難辨，在聽見“昭”字時，眼眸劃過一漣漪，很快消散在無盡的冷霜之中。

“知道了。”

京城郊外，眾人整裝待發。

晏為卿翻上馬，作利索，被眾人擁護著走在最前面，他們此行不過一二十人，不過各個武力深不可測，倒也不擔心險。

齊玄舟玄玉帶，駕著一匹白馬，在晏為卿側，年眉眼沉靜如舊，言語間多了幾分輕快。

“太傅，不若我們快馬加鞭，好早日到明州府？”

晏為卿兩年前從正二品太子傅，升至正一品太傅，在朝中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極人臣的典范。

還有六日，齊玄舟便到十九，他想早日到明州府，與阿昭一同過生辰。

晏為卿目視前方，角無一弧度。

“好。”

……

一行人快馬加鞭，風塵仆仆，比江凌言收到的時間足足提早兩日。

巡按使來得突然，江凌言作為明州府知府，不過提前半個時辰接到通知，帶著明州府大小吏，在城門前迎接。

遠遠地便瞧見一群人騎著馬，朝城門口停了下來。

江凌言上玄青的袍，如浸了晨霧的遠山般清冽，烏紗帽下，他眉目淡漠。

他帶領明州府諸位吏向他們行禮。

“下恭候巡按使。”

底下烏泱泱跪下一大片，晏為卿掃過一眼，最后將視線放在江凌言上。

他作利索，翻下馬，其余人隨其后。

“起罷，本此番前來，在明州府停留半月，晌午過后，便會巡視明州府事務。”

眾人起，晏為卿便與江凌言直直對上，狹長的眼眸漆黑一片。

“還江知府立即頒布告示，通知明州府諸位百姓，若有冤假錯案，皆可告知本。”

……

昨夜明州府下了場大雨，恰逢書鋪年久失修，屋頂破損雨，將一批書淋了。

江昭一大早就被謝硯白拉來書鋪，兩個人火急火燎地把書搬到后院曬。

好在上頭的字并未暈染，曬干后還看得清，只是紙張皺的，拿去賣肯定不行，只能當做試讀本。

江昭邊曬邊抱怨。

“當初就不該直接買下這間破書鋪。”

謝硯白作利索，不一會就將后院擺滿了，他抱了一沓書遞給江昭，讓去店鋪外頭攤開書頁曬。

“你才花多銀子？便宜沒好貨懂不懂？”

江昭只花了五十兩買下的街角最不起眼的這間鋪子，當初自認為自己是一時興起，沒想到開張兩年，生意竟然不錯。

自作孽不可活。

江昭接過謝硯白遞來的一沓噠噠的書，唉聲嘆氣地朝店鋪外走去，將書一本一本翻開，放在長凳上曬太。

“哎呦，這不是江掌柜嘛，怎麼？你想把書曬干了賣給別人？小心我去告你！”

張滿福是個白胖的書生，臉頰兩側的因為笑而鼓起來，他是昭白書鋪對面書店掌柜的兒子。

自從昭白書鋪開張后，他們家的生意被分走一半，張滿福看江昭是哪哪都不順眼。

江昭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別找茬，我們是書鋪，要吃飯去豬圈。”

張滿福聽得出來江昭在嘲諷，他圓滾滾的子因為劇烈呼吸不斷起伏，腮幫子氣得通紅，顯出幾分憨態。

“等再過兩個月，我們全家都要搬遷至京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買的話本里寫得什麼，在明州府有江知府包庇，我奈何不了你，等我去京城告狀，看有誰能護得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