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華綺走到周氏面前, 垂眸涼涼掃了一眼, “你沒想到, 賴醫還活著吧?”
周氏的確沒想到。
不僅沒想到, 賴醫還活著,也沒想到,賴醫竟擁有這張藥方。
賴醫看著周氏,“當年,祖父從虞家離開,將所有藥方都燒了,什麼也沒剩下。是我貪玩,抓了張舊藥方,非要祖父給我折紙兔子。
后來遇到山匪,祖父將我藏在草垛里,紙兔子被癟,我也眼睜睜看著祖父死在山匪刀下。
我祖父他……他幫你害人,或許他該有這樣的報應。”
說到此,賴醫的淚沿著瘦削面龐落,含著恨與倔強,“可是你呢!你害死那麼多人,你為什麼沒有報應!”
虞父越聽越覺得不對,連虞老夫人都變了臉,驚道:“此言何解?難道當初,雁雁的去世,不是因為病重,而是與周氏和賴明鏡有關!”
賴醫跪伏在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也是今日見了褚鮫,拿藥方給褚鮫看過,才知道自己祖父造的孽,才知道自己祖父是被蓄謀殺害,“是,當年虞夫人是被我祖父害死的,我是罪人之后。”
虞父什麼都聽不見了,腦子里回著“雁雁是被害死的”這句話,將手里茶盞狠狠砸向周氏頭顱,聲聲泣,“周!舒!雅!”
周氏額角被砸破,鮮紅爭先恐后涌出,遮住了的視線。著滿屋的殺意,虛弱心臟瘋狂跳著,心里很清楚,虞父是真想殺了自己。
驚恐中,周氏突然想起件事,慌忙往前爬了兩步,拾起那張被賴醫扔在地上的藥方,仿佛拾起自己的救命稻草,寶貝地攥著藥方,罵賴醫,“你休要含噴人!這分明是普通的治病方子!”
周氏罵完,胡抹去額間鮮,看向虞父,“老爺,這真的只是普通藥方啊!不信,不信你可拿出去,讓其他大夫瞧瞧!我絕對沒有害人!”
賴醫看著周氏的垂死掙扎,冷冷撇過臉,沒有與爭辯。
在場只有俞大夫懂醫理,他主接過那張藥方。
昔年虞華綺的生母程雁琳初病時,虞家請了醫來看,又請了醫高超的賴大夫在家中坐鎮,而俞大夫則是在后期程雁琳病嚴重的時候,才被請來的。
賴醫帶來的那張藥方,劑量不算重,應該是俞大夫未進府時,賴大夫開的調理方子。
俞大夫仔細看了兩遍,道:“此方確實是普通藥方,用來調理婦人經的。按先夫人的病,早期用此方,并無不妥。”
虞老夫人留了個心眼,覺得俞大夫與周氏有故,不值得信任,又請家里的錢大夫來,也看一遍藥方。
錢大夫亦未發現不妥。
周氏倉皇的面龐出一抹笑,“老爺,你看,這藥方并無不妥。是們陷害我!我從不曾過害姐姐的心啊!”
賴醫聞言,冷笑不已,俞錢二位大夫沒看出問題,并不稀奇,從醫多年,時常盯著那張唯一能算作祖父的藥方,也從未發現過任何不妥之。
所以,從不知曉祖父害過人,也從不曾懷疑祖父的死因。
虞父目似雪,寒涼無,對周氏的哀嚎毫無反應,但上的殺意稍稍退卻。
虞華綺見狀,突然開口道:“剛才陛下讓褚鮫給我請平安脈,我趕著出門,便將褚鮫一并帶來了。褚副族長乃當世醫圣,不如讓他也看看這張藥方吧。”
周氏剛以為自己已經高枕無憂,聞言,渾狠狠一震,對上虞華綺漠然的視線,心知今日的事不能善了,一狠心,飛速從錢大夫手里搶過藥方,塞進茶盞里。
虞父反應過來,沖過去阻攔,卻沒有攔住。
藥方沾了水,黑墨暈開,紙張爛一團。
賴醫見此景,深圓的眼睛瞇了瞇,從隨荷包里取出一張泛黃的,滿是折痕的紙張——那是賴大夫藥方的原稿。
周氏見到那張藥方,扭曲著臉,妄圖故技重施,卻被虞父一腳踹翻。
到底虛弱,倒在地上后,一時站不起來。
賴醫將藥方給剛進屋的褚鮫,朝周氏道:“這張藥方我看了千上萬遍,即便你毀了所有紙張,我亦能背出來。”
在齊王府時,褚鮫其實已經看過這張藥方,他掃了一眼,便開始詢問虞老夫人、虞父和俞大夫,當年程雁琳的病狀。
虞父滿臉痛苦,還是虞老夫人忍著哀痛,將兒媳的病狀一一道出。
褚鮫聽完,道:“這便是了。當年先夫人的病治不好,就是因為這張藥方。此方乍看,只是普通的調理婦人病狀的藥方,但按照尊夫人的病狀,此方中的柴胡多了五錢。
賴明鏡我曾見過,醫尚可,斷不至于犯這樣的錯誤。
唯一的解釋是,此方并不是用來調理先夫人病,而是用來毒害先夫人的。
褚家《玄冥醫書》的記載中,有一張藥方,前半部分與此方全然一致,是煎湯熱服的,而后半部分,則是做靈炙丸。靈炙丸配上此方湯藥,可使婦人毒漸深,久而久之,藥石罔靈。”
話已至此,還有什麼不分明的?
虞父仿佛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啞然失聲,怔怔立在原地。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心的妻子,是被人害死的,還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活生生被人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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