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無法選擇出生的那天，卻能選擇在哪天離去。

敢于決定自己生死的人，在某種程度上，也算勇敢了吧。

自那天從醫院回來，陸熙堅決要住在林媽房間。

沈湛想要親近，卻又不能在林媽的床上行夫妻之事。

他憋著氣兒，這一個星期幾乎都在公司吃住。

只讓孫哲過來翰林府邸“打聽”了一下，陸熙想要什麼生日禮。

陸熙沒給孫哲臉，笑著說想看煙花，想要，燃放一整晚的煙花。

孫哲告訴沈湛的時候，沈湛雖疑也沒深究，想看煙花就放吧。

即刻讓孫哲聯系購買了全北城現有的煙花，并且讓柏洋旗下的服裝和珠寶首飾品牌送了幾套當季熱品給陸熙。

農歷十月初七那天，立冬。

趙姨早起煮了長壽面和蛋，還給老張盛了一碗，沾沾健康好運的喜氣兒。

陸熙破天荒吃了半碗，趙姨歡喜。

飯后，拿出沈湛送給陸熙的幾套服鋪了一床，“太太，穿哪套？”

坐在化妝鏡前的陸熙，儼然再看不清自己的模樣，卻也知道自己氣極差。

依著以前化妝的手，淺淺上了層氣墊，再涂個楓葉的口紅。

天生麗質，不需要冗雜的上妝程序，這樣，就夠了。

梳了梳自然垂落的墨長發，在耳旁別了一個白布藝花朵邊夾。

“趙姨，好看嗎？”

趙姨直起老腰，上前仔細打量，“好看是好看，就是這發夾的…換個別的兒吧。”

陸熙搖搖頭，“就這個，我喜歡。”

這孩子，哪有往自己頭上戴白花的呀！

趙姨張了張，想想還是別惹陸熙不高興，好不容易愿意拾掇拾掇自己，夸就完了！

“人好看，戴啥都好看。太太，您看那幾套服，穿哪套啊？”

陸熙垂下眼簾，“都是以前的尺碼，哪套都晃里晃的…趙姨，把那件白針織長找出來吧。”

趙姨一聲輕嘆。

早知道先生對太太不上心，太太好似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可趙玉蘭是過來人，年輕過，也過，最是理解這而不得的痛楚。

太太也只不過是二十大幾的孩子，小了先生那麼多歲，他咋就不知道心疼個人兒呢？

臨出門前，這鞋是怎麼都穿不上了。

趙姨蹲下幫忙，才發現陸熙腳腫得不行，足足比鞋碼寬了兩圈。

不只是腳，腳踝、小，甚至大，無一不是一摁一個坑。

“這是怎麼回事兒啊，是腎出問題了嗎？”趙姨真的急。

陸熙倒是淡定，“是心臟，我做過移植手，到了換季的時候就容易出現水腫的況。”

“那，那也得去醫院看看，腫這樣，我覺得不正常呀。”

“嗯，會去的。”

趙姨找來了自己的一雙白平底布鞋，“不好看，但就是穿著舒服，您不嫌棄就對付穿一天，嫌棄…也先穿上，咱現在就去商場買一雙。”

陸熙笑笑，緩緩接過放在地上，“您不嫌棄我就。”

趙姨蹲下幫陸熙穿上，嘀嘀咕咕，“這孩子，今天怎麼說話怪怪的？”

*

暖高照，萬里無云，天氣甚好。

老張開車，陸熙先是去天福公墓祭拜了父親母親和林媽。

又去了萬壽山陵園，看了沈湛的父親母親和妹妹。

沈湛沒有說謊，他果然給他們未出世的孩子，立了個小小的冠冢。

碑文——江南紅豆相思苦，歲歲花開一憶君。

是王士禎的悼亡詩。

是陸熙跪在墳墓前，一字一句用手出來的。

沒說話，只笑著將兩個棒棒糖放在孩子墓前。

從陵園出來，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兩份牛皮紙信封，趙姨和老張各一份。

趙姨實誠，直接拉出來一看，是張十萬塊的支票。

驚訝得瞪大眼睛，“不年不節的，這是做什麼？”

陸熙笑笑，“每年生日都這樣，是不是張叔？”

老張看著自己手里面額五十萬的支票，直皺眉，“是倒是，可、今年給的太多了，我之有愧啊。”

趙姨也附和，“是啊太太，我還沒干多長時間呢您就給這麼多錢，我不好開展接下來的工作呀！”

陸熙扯，“你們值得！張叔給陸家開了四十年幾的車，勞苦功高，我給的多些。趙姨，雖然您剛來，可我謝您那二百塊，借您吉言，我朋友撿了條命回來。別推，別客氣，收著就是了。”

趙姨和老張面面相覷。

陸熙抬頭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走吧，去酒店，他們就要來了。”

……

暮鼓酒店，許多人慕名而來，都是為了它的特——云上草坪。

懸崖邊的稀平地，下面就是礁石和洶涌澎湃的大海。

向上，手可摘星辰，向下，深不見底的深淵…

浪漫和刺激的融合、代名詞。

因此，這里了許多人舉行婚禮的理想地，也是出了名的難定。

當初，陸熙也是磨泡了陸兆遠好多天，他才舍了這張老臉去托關系，預定了半年之后的場地。

可再歡喜，也終抵不過沈湛的一句“與我無關”。

這婚禮，一擱置就到了現在。

……

微風拂面，吹散眼角涼意。

雁過留聲，想來陸熙過的證據，也早已隨風飄散了。

這輩子，空空落落又滿滿當當，昏昏沉沉又明明白白。

被困在深淵，好像又習慣了深淵。

第一次見他的時候，的心里已經炸了煙花，卻沒想到，需要用一生來打掃余灰。

想想，終究不值。

這輩子，就這樣吧。

下輩子…不止下輩子，永遠，就別再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