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聞如雷惡狠狠指著聞月引的鼻子，“以后大哥不在了，家里由我做主！我做主，從明天開始，你就去給人洗裳！洗一筐裳十個銅板，也能勉強對付著吃口飯，不至于拖我和二哥的后！”

洗裳……

聞月引不敢置信，惱怒。

活了兩世，也沒給人洗過裳！

嘶吼道：“我好歹也算大家閨秀，怎麼能拋頭面給人洗裳？！家里憑什麼由你做主，要我說，大哥不在了，做主的人應該是我才對！我做主，從明天開始你就去街頭表演口碎大石，反正你一功夫到頭來也只是當了個馬夫，還不如去演雜耍！”

“你——”

聞如雷怒不可遏，抬手就要給聞月引掌。

“好了！”聞如云攔在兩人中間，“長有序，大哥不在了，家里自然是由我這位二哥做主。我做主，從明天開始，咱們就去街上轉轉，看看能不能找到發財致富的商機。無論如何，就算彼此再有嫌隙，咱們也都要在大哥不在的時候，守住這個家！”

…

一場秋雨一場寒。

謝觀瀾傷好后，搬去了衙。

鎮北王府對謝觀瀾和聞星落的事諱莫如深，管事奴婢誰也不敢提起，仿佛那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只是聞星落每夜向滄浪閣時，看著漆黑無燈的高樓，總能清清楚楚地知道，和謝觀瀾的已經被公諸于眾。

明明祖母和父王都沒有罰。

可是行走在王府，依舊有種將心剜出來刑的錯覺。

不能再見他了。

魏螢端著一盤鮮棗兒進來，“王府后花園結的棗子，你要不要嘗嘗？”

話音未落，就瞧見穿著牙白的寢蜷在床榻上，青披散，襯得原本艷滴的小臉兒蒼白消瘦，燭火黯淡，捂著咳嗽的時候雙肩劇烈抖，可憐的什麼似的。

魏螢落座，“你的風寒還沒好？”

聞星落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這樣下去，何時才是個頭？”魏螢歪頭，“你真傻，你沒把人付出去，怎麼就先把心付出去了呢？”

“我沒有……”

聞星落聲反駁。

開口的剎那，卻有珠淚猝不及防地滾落。

攥著心口的襟。

以為，對謝觀瀾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喜歡。

可是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直到王府里徹底沒了他的蹤影，才后知后覺，原來謝觀瀾對的意義，已不僅僅是年時第一個傾慕的人。

他是……

摯的家人。

“立冬的時候，蓉城有夜游燈會。”魏螢坐到邊，替了淚珠子，“到時候我陪你去街上逛逛？你信我，多出去走走，心結才能紓解。”

聞星落靠進魏螢的懷里。

將臉埋進的膛，哽咽著道了聲“謝謝表姐”。

魏螢輕著瘦弱單薄的脊背，下意識向楹窗。

寒夜漸長，杳靄流，霜凝于野。

冬天來了。

鎮北王府的另一座院子，房門窗閉，帷幕低垂。

一線燭火搖搖墜，孤燈朦朧，照不亮黑沉的寒夜。

書信如雪花般堆滿了書案。

謝厭臣跪坐在書案后，抱著腦袋盯著面前拆開的一封封信箋。

每封信上都只寫了一句話：

——我從京城出發了。

——途徑晉，風景甚好。

——在杏花村嘗了汾酒。

——船頭有人穿白，誤認阿厭，哈哈。

……

——初蜀地。

——路過中，山脈陡峻。

——夜漸冷，山青黃。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山夜雨時？

隨著越來越靠近蜀之地，那人寄信也寄得信愈發勤快，恨不能一天一封。

他的話也很，仿佛兩人是什麼至好友。

謝厭臣一封也沒回。

看著那個人遒勁漂亮的字跡，他突然狠狠推翻面前的書案，發泄般使勁去踩那些信箋。

踩夠了，他提著燈籠快步踏出房間，徑直爬上了一棵樹。

他無聲地蜷在樹杈里。

仿佛唯有躲在這方寸之地，才能給予他安全。

…

到了立冬這日，魏螢帶著聞星落上街看燈。

謝拾安不放心，拉著謝厭臣一起跟了去。

集市熱鬧，不商販特意從外地趕來，各種商品琳瑯滿目，還有小販特意設了套圈、投壺等小游戲吸引顧客。

魏螢拿著竹木制的圈圈，非要套中最大的獎賞送給聞星落。

聞星落三人站在旁邊，生生看著套了兩刻鐘，愣是沒套中。

謝拾安嚷嚷，“表姐，你套圈的錢都能買到獎品了！”

“不一樣！”魏螢堅持，又問老板要了十個圈。

不遠傳來熱鬧的喧囂聲，是裝扮冬神玄冥的游神隊伍經過。

謝厭臣揣著手，仰頭著玄冥。

道引路，華蓋亭亭。

玄冥坐在八人抬的神座上，穿玄黑大袖織花紋錦袍，頭戴金冠，面覆青黑彩繪木雕面，耳朵兩側各懸掛一條青蛇，高貴卻又神的詭譎撲面而來。

隊伍里的神唱著古老的曲子，“玄冥陵，蟄蟲蓋臧。草木零落，抵冬降霜。易除邪，革正易俗……”

青銅鈴滴溜溜地響。

謝厭臣下意識跟了上去。

等游神隊伍遠去，謝拾安左右看了看，“好嘛，二哥又跟著游神隊伍跑了！寧寧，我看表姐一時半會兒是投不中了，不如咱們先去前面逛逛？我想吃梅花糕。”

聞星落點點頭。

兩人走后，魏螢寒著臉，又問老板買了五十個竹圈，越發努力地套圈圈。

正套得惱火，一張巨大的羅網突然從天而降，把套在了里面！

魏螢瞳孔驟然收，如同驚的雀兒般急劇掙扎。

夜市的嘈雜聲中，有人乘坐輦車而來。

輦車華貴，四周垂落輕紗帷幔，隨著夜風吹開帷幔，約可見里面的青年并未穿里，只隨意套著件寬松的羽黑貂大氅，出健碩漂亮的。

他慵懶地撐著臉，嗓音低沉戲謔，“既然老板的攤子套中什麼就能得到什麼，那這姑娘，歸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