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問：“你自己的想法呢？”

裴瑄：“我？”

裴珩看向毫無主見的二弟，“戶部確實有空缺，我可以舉薦你。但是你從不曾接過這些，須得付出十二的心思從頭學習，而且若是通不過年底考核，便是我也不能留你。”

裴瑄一時猶豫。

他自知資質平庸，既比不上才學冠絕帝都，手段心機無人能及的大哥，又比不上聰明絕頂的弟弟，所以一心只想做個富貴閑人。但妻子家中姐妹多，各個高嫁，唯獨他職位最低，每回一次娘家，攀比的妻子就要同他鬧上一回。他倒是不怕鬧，他只怕對不起自己的妻兒。

這時，又聽自己的大哥道：“昨日我在宮里到你們工部的錢尚書。他說你這回督造的兵極好，是個可塑之才。”

裴瑄聽到這句話，眼神亮了亮，“錢尚書真這麼說？”

錢尚書出了名的剛正不阿，就連天子跟前都敢直言進諫，想來也絕不會瞧在大哥哥的面子刻意奉承……

裴珩頷首，“軍司位置雖不高，但你自便喜歡兵，能夠做自己喜歡且專長的事，也是一樁幸事。”

裴瑄何嘗不知呢，但是一想到自己又懷有孕的妻子……

裴珩又道：“舉薦的名額下個月初五才送到前，你回去好好想想。有時與人打道，未必會比那些冷冰冰的兵好，人的心遠比你想象的復雜。”

裴瑄知曉這是兄長在提點自己，這些年若不是兄長為著整個家負重前行，也不會有他現在的富足悠閑生活。

他恭敬應了聲“是”，“我會好好考慮此事。”

裴瑄離開后，裴珩又將眸投向正翹著二郎的弟，“站起來！”

裴玨比自己的大哥哥小了十歲，父親去世時不過一歲，在他眼里，大哥哥跟父親沒什麼兩樣。

裴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哥哥，當即嚇得跳起來，左耳碧綠的水滴型耳鐺在白皙的臉頰晃出一道殘影。

裴珩冷冷道：“這些年從你大嫂嫂那里借了多銀子？”

裴玨低聲道：“沒算過，怕是有上千兩罷。”

裴珩冷哼一聲：“今夜回去好好算清楚，明日還回去！”

裴玨尚未及冠，名下所有的產業全都在母親手里，每個月公中給的銀子都不夠用，一時半會兒哪里有錢還。

他正不知怎麼辦時，大哥哥道：“我這兒有一千兩銀子，你明日一早拿去還你大嫂嫂。”

裴玨心里一喜，剛要向大哥哥道謝，誰知又聽大哥哥道：“但這錢不是白給你，從下月開始你去國子監讀書。若是不去也可，要麼即刻還錢，要麼即刻同沈家表妹婚。”

裴玨心想自己還沒玩夠，絕不可能婚。

大不了他明日去哄哄母親，一千兩銀子也容易得，可大哥哥像是知曉他在想什麼，冷睨他一眼，“若是你敢去哄騙母親，我會即刻會打斷你的，剃你的頭發，將你丟到寶華寺當和尚去。”

大哥哥絕對干得出這種事！

裴玨只覺得自己的已經開始疼了，腦袋也涼颼颼，當下做出選擇，“我去國子監讀書！”

裴珩將那一千兩銀子拿給他，“回去給我算清楚究竟拿了多銀子，寫張借據一并送去。”頓了頓，又囑咐，“莫要說這錢是我給你的。”

裴玨應了聲“是”。

裴玨走后，書墨也已經備好熱水，服侍他沐浴。

心疲憊的男人坐在浴桶里，心里陡然生出一寂寞來，“可捉來了？”

書墨從袖中取出一白瓷缽遞上前。

裴珩打開蓋子，只見罐子底部蟄伏著一只壽星頭，赤須墨牙，一看便知是一員驍將。

書墨看出自家公子想去后院，立刻道：“今日十五，想來娘子還沒睡，若是瞧見一定很高興。”

裴珩把白瓷缽蓋好。

拿去給也好，免得無聊。

第20章

紓妍沐浴過后就要上床睡覺去。

淡煙下意識問：“今日十五，小姐不等姑爺？”

已經躺進被窩里的紓妍疑不解，“我為何要等他？”

淡煙解釋，“從前姑爺每逢初一十五就會宿在這兒，小姐總會等姑爺來了再睡。”

“那都是從前，我最討厭等人，”紓妍已經闔上眼，聲音繾綣，“把燈熄了，刺眼睛。”

*

裴珩快要到瀾院門口時，遠遠便瞧見一抹亮。

他不自覺地加快腳步，誰知快到院門口，里面的驟然暗下來。

他頓住腳步，冷眼著被月籠罩的安靜院落，想起從前無論他回來得有多晚，他的小妻子總會為他留一盞燈。

他突然意識到：從今往后，再不會等他。

書墨亦沒想到娘子竟然沒等公子，遲疑，“興許娘子只是累了，我去敲門？”

“不必麻煩，”裴珩將手中的白瓷缽遞給他，“明日拿給玩吧。”言罷，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

紓妍這天夜里睡得格外香甜，翌日晌午醒來，氣格外地好。

小姐失憶前像是快要枯萎的花朵，如今鮮飽滿的如同水桃，白得亮的似散發著的果香。

很是高興的淡煙一邊替梳頭，一邊喜道：“今日一早三公子派人送了一千兩銀子以及一張借據來！”

紓妍驚詫，“我都還沒去要，他怎就主送來了呢？”

“誰知道呢，”淡煙也不大明白，“有了這筆錢，咱們手頭寬裕些。”

確實是這個道理。

紓妍原本還想跟便宜前夫談一談自己的嫁妝，如今得了這筆錢倒也不急于一時。

用罷午飯后，正準備讓淡煙拿一百兩銀子還給便宜前夫，恰巧書墨過來替便宜前夫送東西。

原以為是吃食，誰知竟是一只壽星頭。

書墨笑道：“公子怕娘子悶得慌，特地讓我將這個拿來給娘子玩。”

一臉驚喜的紓妍捧在手里不釋手，問：“可是昨夜那一只？”

書墨也不確定，胡點頭，“昨夜公子本來親自拿來，只是娘子已經睡下。”

紓妍沒想到老狐貍竟然來過，不過并不在意，笑道：“那替我謝謝你家公子，你來得正好，順便幫我把這錢帶給你家公子。”又讓淡煙拿些散碎銀子給他買糖吃。

書墨哭笑不得，心想他這麼大早就不吃糖了，不過娘子的好意他自是記在心里，道過謝后，又道：“遠在青州的七將軍四個月前打了勝仗，人還未班師回朝，陛下今日早朝時就封了四品宣威將軍，公子心不錯，娘子可要過去書房里與公子說說話？”

話音剛落，淡煙與輕云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一抹驚慌。

七公子要回來了？

紓妍并未察覺到二人的異常，好奇，“青州幾時出了位七將軍？”

書墨見自己說，懊惱不已，正不知如何解釋，又聽娘子問：“可是姓傅？”

“自然不是，”他解釋，“這位小七將軍是咱們族里一位庶出的公子，行七，年有為，很是得公子重，按照輩份，他當稱呼娘子一聲嬸嬸。我記得先前公子與娘子大婚時他還來過，就是那個眉眼生得與公子有一兩分相似的。”

原來此七非彼七。

七哥哥是帝都普通人家出，娘親還是沒有份的外室，可憐得很，否則當初也不會到爹的軍營里從一小小的兵卒做起。

紓妍有些失落。

裴家的喜事與不相干，不過自己收了老狐貍的東西總得回禮，于是指著窗前一臉盆大小的青池盆里正游來游去的金鯉，“你把它拿去，他若是喜歡就擺在書房里頭解解悶，若是不喜歡丟到荷花池里。”

書墨心想公子一向不養這些東西，不過既然是娘子送的，還是拿盆子裝了。

淡煙怕曬著，還去院子里折了一片綠油油的芭蕉葉蓋在上頭。

他前腳剛抱著魚離開，紓妍好奇地問淡煙，“那個小七將軍生得真與老狐貍有一兩分相似？比之七哥哥如何？”

淡煙張得抿了抿，“我忘了。”

既忘了，想來是夸大之詞。

能有幾分像老狐貍，又怎能輕易忘記。

紓妍沒了興趣。

“不過，”淡煙有些發愁，“那條魚也是姑爺送給小姐的，小姐又退回去給姑爺，會不會不大好？”

“是嗎？”紓妍驚訝，“老狐貍為何要送我一尾不值錢的魚？”

這禮送的也太奇怪了吧。

*

這邊，書墨吭哧吭哧抱著魚回到聽雨堂。

裴珩蹙眉，“我不是說莫要在書房里養這些東西。”

書墨解釋，“是娘子送給公子的，說是禮尚往來。”

裴珩聞言，走上前瞧了一眼，只見清凌凌的水里著一條掌大小的金鯉，只覺得眼。

“就是先前公子從宮里給娘子帶回來的那條番國進貢的金鯉，”書墨笑，“那爪哇小國的使臣把這魚吹得天花墜，就差說神仙轉世，還說什麼一般人本養不活，瞧娘子養得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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