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潇声心中涌起一暖流，原来并非不在意自己，是急于相见才会着急地跑到自己房间去。

叶潇声卸下刚刚冷漠的伪装，向凉亭走去，在江秋对面的位置坐下。

“夫人这几日打理府中辛苦了。”

叶潇声主动讨好，江秋也就和他客套起来，“打理将军府本该也是我的职责，何来辛苦之说？”

叶潇声神严肃，没有接过秋的话，眼神深邃地着，倒是把江秋看得浑不自在了。

江秋着头皮顶着他炽热的目，问道：“将军看着我做什么？”

叶潇声又把目放向远，门口的几十口箱子被路过的人好奇地打量，府外议论纷纷，嘈杂得很，府内倒是安静惬意。

“多谢。”叶潇声忽然道出这一声，倒是令江秋意想不到。

他向来是一傲骨，极言谢，平日里对说的言语，也大多数是试探和劝不要惹是生非，像今日如此郑重的道谢，还是头一回。

不管江秋作如何想，叶潇声这一声谢，是由衷而出的。

将军府世代勋功，靠的是沙场的拼杀，刀尖剑下赚出来的名声，从来不靠党争，也从不屑于党争。

宦海浮沉，难得的是一个洁自好，忠贞不二。

往日里也时时都有人来结将军府，企图把这把锋利的剑归于麾下，但叶家从来不做别人的利刃。

所以叶潇声很激江秋能够拒收朝臣们的赠礼，否则，那些东西一旦进将军府，百年的清誉都将为百口莫辩的脏污。

江秋心中了然，本来就看不惯那些趋炎附势的墙头草，一见皇帝病危就肆无忌惮地为新主子卖力，于是也毫不留面地将他们的丑恶脸公之于众。

这是这几日以来，做得最舒爽的事了。

“将军不是说过，夫妇一体，荣誉与共吗？只要我在将军府一日，就与将军府休戚相关，自然要为将军府的荣辱考量。”

叶潇声脸上出几分欣，“如今陛下病重，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夫人能如此想，自然是极好。”

江秋眼神忽转，端正了坐姿，神严肃地问道：“将军信我吗？”

叶潇声看着近在咫尺的妻子，一脸认真，没有了刚刚的客套和涩，诚恳地说道：“我信！”

江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瓶子的大小与回真丹的相同，瓶上的花纹却是从未见过，既不是寻常的花鸟图样，也不是素净白瓶，上面的图样扭歪曲，似乎是某种神的图腾。

江秋把这瓶子递到叶潇声手中，叶潇声狐疑又惊异的看着。

“此为南疆药，京城之中从未有人见过，就连大夫都闻所未闻。”

九羽把这瓶药给江秋时，江秋想着皇帝的体不容马虎，回真丹可以确保对皇帝有利无弊，但这个药从未有人试过。

南疆擅制毒药，就连解药也是用以毒制毒的方法，倘若此药解不了皇帝的毒，那便只能当场毙命。

可是江秋寻遍了所有大夫，无一能解顾虑。

但这是九羽们从南疆寻来唯一的药了，仅此一瓶，别无办法。

江秋自然是相信九羽们的能力，若是可以不顾其他，甚至想直接去皇宫撬开皇帝的，把药灌下去。

但换叶潇声就不可能会这样干脆了，此药若是害得皇帝毙命，将军府要背上一个弑君的罪名。

江秋把药瓶拿给叶潇声，要不要让皇帝服下，由他自己定夺。

叶潇声挲着药瓶许久，本该是救命丹，却了烫手的山芋。

他并非不信江秋，只是不敢拿整个将军府上上下下的命去赌。

“此药是你费心找来的？”叶潇声问道。

“是。”

去一趟南疆可不容易，那边常有毒虫猛出没，到底还是心疼醉香阁的姑娘千里迢迢跑过去寻解药的，如若这份辛苦要白费，的确心有不甘。

叶潇声将药瓶收起，起说道：“我还需去宫里，府中一切由你做主。”

叶潇声离去，江秋看得出来他神并不轻松，增添功劳还是万罪加，全系于他一念之间。

这一刻江秋仿佛看见有重逾千石的重担压在叶潇声肩上。

原来压在他上的责任，远要比想象中的重得多。

叶潇声回到皇帝寝宫时，皇帝正摆手让内侍把端来的粥撤下去。

自从他服了回真丹以来，也就昨日勉强能喝下几口粥，今日又没了胃口。

见叶潇声进来，倒是多了几分神，举起无力的双手向他抓去，“朕大抵是要去见父皇了。”

叶潇声踏上前去接住皇帝的手，“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先皇也会庇佑你的。”

病中的人面容憔悴，看起来好似苍老了十岁，“父皇在时，老是说我天资不足，又不勤勉刻苦，以后祖宗见了我都只会摇头。”

皇帝追忆往昔，越说越委屈起来，他的确天资不足，却也算不上懒惰，先皇把宝位给他后，他也算勤勤勉勉，从无懈怠。

但却在祭典之时遭此一难，皇帝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祖宗在惩罚他。

叶潇声安道：“陛下，宗庙社稷全系于你一人上，万不可自怨自艾，此劫为人祸，并未天灾。”

不是祖宗显灵特意降祸，而是有歹人心积虑，为非作歹。

孤鸾已死，背后的人又断了线索，但在高台上说的话绝不简单，皇帝不配其位，又觉得谁人能够胜任，为他卖命至死？

或许那人就在这次趁机争权夺势的人当中，胆大至此，必是不小的祸害。

皇帝此时气力将尽，换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朕最近老是做梦梦到父皇，他怪我没用，当不了一个好皇帝。”

皇帝絮絮叨叨，听不进去别人的劝解，一味地对自己苛责。

叶潇声明白多劝无益，只能说道：“那陛下更应该好好活着，当一个好皇帝告先皇，万古流芳。”

皇帝无奈地笑了起来，“朕也不想就这样死了啊，可是朕难死了。”

“陛下。”叶潇声唤着他，看着他重病难愈，听着他病中呢喃，为人臣子，实在于心不忍。

“是末将没有保护好陛下，末将罪该万死。”

叶潇声黑眸低垂，眼眶里隐约闪出微，这份从小到大君臣相伴的谊，太深太重，为人臣却未尽责，有愧有憾。

他紧紧握着袖中那小小的药瓶，心揪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