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之外，許多因為戰流離的婦孺老，也因為逐漸有了安之。雖因時間短暫，尚未齊全，但已經有了善堂雛形。

如今看來，青州那些傳聞，也不一定都是沽名釣譽，太子妃當真辦了善堂，做了實事的。與那父兄，真是大不相同。

“揚州戰看起來是平息了，百姓的日子卻還沒完全恢複，咱們能幫，便可以多幫些。像這些破損了的，打了層層補丁，將士們穿著又悶又難，對傷也恢複不好，若能于揚州百姓多多采購，一是有了新裳穿，二也能幫那些百姓過渡一陣，重新恢複到當初的生活。至于銀子，不必擔心……這也只是一個方面，不過是我的拙見罷了，若能幫到人，再說其他吧。”

明蘊之與人絮絮說著，夏松來道：“娘娘不急，殿下說馬上事畢，請娘娘稍候殿下片刻。”

明蘊之頷首。

旁諸位如何不知太子殿下與太子妃的好，聽了這話，紛紛笑開，“散了散了，莫要擾了殿下與娘娘說話。”

衆人都知曉，太子妃原先為百姓、戰士祈福，戰事結束才回到殿下邊。這幾日議事時，太子妃時常遣人過來。有時是些吃食零，作消遣用，有時是來過問一句，太子殿下何時結束，帳中準備了飯菜。

幾位大人年紀都不輕，經過人事，都覺得是太子妃娘娘邀寵的手段罷了。但因著吃人短，他們都默契不提。

誰曾想，太子殿下行為更甚。

便是沒人發問，他也會冷不丁地主來上一句：“這是太子妃送來的甜湯，怕孤議事勞累，特意尋來解乏的方子。”

若非太子妃，差人多送來幾份，他們瞧著殿下也沒什麽想分給他們的意思。

或者便是：“勞諸位關心，有太子妃在，日日敷藥，傷勢已好許多。”

衆人只能附和：“娘娘當真是將殿下放在心上，溫。”

也不知是真是假，營中有傳言說：實則是太子殿下推三阻四不肯上藥，娘娘無奈之下才出手相幫。為此，兩人還小小吵過，好幾個值守的侍衛都聽到了。

有些人甚至從未聽寡言的太子殿下說過這麽長的話，愣愣地聽人繼續道：“今日便如此吧，太子妃等孤許久了。”

他走出帳外，還能來上一句：“莫要笑話，兒家臉皮薄，多擔待些也無妨。”

哪知那日，娘娘恰好外出城，去了善堂，太子殿下獨自等至夜半，臉黑得跟鍋底似的——以上，皆出自道聽途說，真假難辨。

但無論如何，太子與太子妃二人，真真是與旁人不同。

聞言，明蘊之臉一紅，什麽也說不出。

等到幾位大人從帳中出來，都瞧見了太子妃，各個和悅，各自行禮。

裴彧拉過的手，道：“日頭曬，先進來說話。”

明蘊之搖頭：“不進去了，晚些時候還與幾家鋪子的掌櫃約了談事。不日便要回京，有些事要理完。”

一位大人道：“娘娘為了咱們將士日夜憂勞，真是費心了。殿下可是要與娘娘同去？揚州城中熱鬧，逛一逛也好啊！”

裴彧看了那人一眼，與明蘊之道：“怎麽瞧著，你比我還忙了？”

原只是想分散些的注意力，眼下看來，倒是他有些後悔。

都沒那麽關注他了。

明蘊之輕輕掐了一下他的手心，他在這衆目睽睽之下，莫要隨便跟拉拉扯扯。

哪知裴彧不僅將的手全然包了起來，甚至還拉著，緩緩往前去。

“……殿下。”

明蘊之低頭道：“將軍們都還在吶。”

裴彧不聲：“你我去關心傷員百姓，好事一件，誰能說些什麽？”

明蘊之沒話說了，被他牽著，二人一道上了馬車，離開軍營，往城中去。

路上，裴彧道：“我瞧你喜歡揚州，便讓人置了宅子。日後你若願意，隨時可來住下。”

明蘊之正看著賬冊，聞言應道：“好呀。在何？若是近的話，過會兒還能去瞧瞧。”

裴彧正與說著，忽地停聲。

明蘊之沒注意到他的異常，翻過一頁賬目。

待到車中寂靜無聲，氣氛微微繃起來之時，才將目從賬冊中擡起。

“怎麽了……？”

“你聽。”

裴彧按住的指尖，示意聽著窗外的聲音。

窗外，偶有風聲弄樹葉，沙沙作響。

明蘊之凝神去聽，卻什麽也沒聽見，迷道：“外面……很安靜啊。”

不知發生了什麽，只見裴彧這般神，約有些不祥的預。

裴彧叩了叩車壁：“這才是不對之。”

夏松聽得聲音，來道：“殿下有何吩咐？”

“返程。”

裴彧：“派人去前路探探。”

“……是！”

夏松反應很快，當即停了車隊，將馬車掉轉頭去。

明蘊之有些張，按住賬冊，低聲問：“殿下是疑心前面有埋伏？”

裴彧擰眉。

此是商道，揚州商貿往來發達，這是城的必經之路，從來不乏車隊馬匹。可今日，不僅沒有商隊，連一鳥鳴鶯啼都無，寂靜無聲。

明蘊之聞言，忍不住掀簾朝外瞧了一眼。外頭天朗氣清，日頭還有些曬，綠茵茵的草木散發著夏日的暑氣，連蟬鳴都聞。

明蘊之：“那咱們是要立刻回營麽？”

裴彧眉頭輕蹙了蹙，忽而道：“不。”

他喚來夏松，低聲吩咐了什麽，夏松面容一凜，匆促轉，與車隊的護衛說了什麽。

接著，一聲厲響飛空中，信號發送了出去。

“……知曉你我今日行蹤的，只有軍中的人和那幾個掌櫃。在你與他們頭一回接時，我便讓人查過那幾個掌櫃，都算清白，與各方勢力都無牽連，只是些本分的生意人。”

甚至，今日出行的人，原本只有明蘊之一個，是他臨時加。

這般埋伏，究竟是沖著他，還是沖著明蘊之？

裴彧抿，剩下的話不必說盡，明蘊之也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洩行蹤，安排人埋伏在此的，只能是軍中的人，甚至有可能，就是他們方才曾見過的幾位之一。

裴彧指尖點了點桌面，道：“所以，也不能回營。”

他斂眸，腦海中劃過幾張面孔。

軍中既然能有細，那便已經不安全了，既然要對付他，便不一定只做了一手準備，他若匆匆回到軍中，會有什麽等待著他們？

馬車停了下來。

樹影搖曳。

頃刻間，無數只劍羽破空而出。

那聲音尖利、短促，帶著令人窒息的紮的聲音，朝此而來。

“——什麽人！”

“有刺客，護駕！”

“護駕！保護殿下！”

數個侍衛拔劍揮掉箭羽，環繞護衛在馬車四周，雖有些狼狽，但都是銳，手高強，并不算吃力。

千百支箭從四面八方飛而來，紮在車壁、馬匹上。拉車的馬吃痛，嘶鳴了幾聲，前後晃著，馬車也因此搖晃起來。

桌上小壺茶水傾灑，潑在了致的上。

明蘊之驚呼一聲：“殿下！”

裴彧擡臂，擋掉了一支自車簾飛的箭羽，將人牢牢按在懷中，道：“趴下，勿。”

命攸關，明蘊之連慌張都不敢有，立刻聽話地趴好，聽著外面的靜，心底直打鼓。

“……會是什麽人，”明蘊之掌心溢出了汗，張道：“你我如今，還有什麽仇家麽？”

以為一切將定，該沒什麽危險了才是，怎生今日又有變故……甚至，是前世不曾發生過的。

今生畢竟與前世有了太多改變，隨之而變的，想來也不止是他們。

裴彧頭輕滾，道：“只要高位，這天底下，便沒有幾人不願想取其命。”

他心頭有了些推斷，沉聲開口：

“……調虎離山。”

或許，那些人的目的不止是他和明蘊之。

還有……那軍營之中，放松了警惕的數萬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