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是錦衛指揮使紀綱。

紀綱是來稟錦衛這兩日的調查結果，待了半個時辰才走。

黃昏時分，乾清宮又連接迎來了數名訪客，直到夕快要徹底落下，紀綱又回來了，還將賀太后從天牢押了過來。

在天牢里被關了快兩天，賀太后頭上的冠已經被除下，從前總是梳得整整齊齊的發髻有些凌，幾縷發著蒼白又凹陷的臉頰，連上那華貴的祭服也不復往昔的彩，褶皺遍布。

殿燈火通明，一盞盞璀璨的宮燈照得整座正殿金碧輝煌，亮如白晝。

“太子殿下，太后已經帶到。”

紀綱恭敬地抱拳，對著坐在金漆雕龍寶座上的顧無咎稟道。

一個高大威武的錦衛不客氣地往賀太后的膝關節狠狠地踢了一腳，半點也沒客氣。

賀太后踉蹌地摔在了地上，震驚地看著寶座上著杏黃蟒袍的青年，“太子？”

“你是太子？！”

賀太后起初難以置信，目下意識地去看負手站在一旁的薛寂，見他但笑不語，這才確信了——紀綱說的是事實。

賀太后腦子轉得極快，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關鍵，皇帝膝下的另外三個皇子都中了“烏香”之毒，是廢人了，原太子妃崔氏肚子里懷的那個是兒是還不知道。

接下來，皇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便是鎮南王。

鎮南王這個窩囊廢怕是只會想著扶持崔氏之子，本不敢爭這皇位！

“哈哈……”

賀太后忽然癲狂地大笑起來，笑得眼角溢出淚花，“原來哀家這麼多年的籌謀，最后竟是為他人做嫁裳。”

“蕭無咎……不，顧淵，你真是好本事！”

“輸給你，哀家不冤！”

用指尖了眼角的淚花，“阿錦生了你這樣一個好兒子，也算是守得云開見月，以后也不必再躲躲藏藏。”

“從前，哀家與也曾是手帕，哀家為高興。”

賀太后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神黯然。

尉遲錦躲躲藏藏十九年，而賀映月的兒子此生都見不得！

“賀姐姐，都到了今天，你還不肯說實話嗎？”尉遲錦緩步從西暖閣走了出來，看著跪在地上的賀太后，目中帶著幾分悲傷，幾分無奈，幾分自嘲。

與賀映月閨中相識，也曾經不錯，后來，兩人相繼嫁皇室，賀映月了皇后。

尉遲錦對的稱呼也一步步地從賀姐姐，變皇嫂，再變皇后，直到如今的太后。

兩人雖然漸行漸遠，但尉遲錦怎麼也沒想到，眼前這個曾經敬佩、賞識過的子會變如今這副利熏心的樣子……

賀太后循聲看了尉遲錦一眼：“你不信，也是應該的……”

兩人的目在空中微微一，賀太后就避開了視線。

“其實這些年，我一直想不明白，當年譽王為什麼要對我下毒。”尉遲錦突地話鋒一轉，“直到昨天知道賀姐姐你竟是譽王余孽，我才想通了。”

“三十七年前的一個黃昏，我去禮親王府赴宴，偶然間曾看到你與一個年輕男子在樹下說話，當時離得遠，天又暗，我沒看到那人的長相，可你卻從此如鯁在，這件事了你的一個心病，非要將我除之而后快。”

“那個人是譽王吧。”

“早在你宮前，便與譽王有了私，還誕下了一個私生子。”

“錦衛已經查清楚了，當年，賀首輔本將那孩子溺斃，但你的母不忍心，悄悄幫著你將這孩子送給了譽王，養在譽王表兄宋昊的名下，取名宋景晨。”

“譽王之后，譽王飲劍自刎，那會兒錦衛四緝拿宋景晨，但宋景晨卻不翼而飛，從此銷聲匿跡。”

“我曾經只以為宋景晨神通廣大，如今想來是你庇護了他。是啊，誰又會懷疑你堂堂中宮皇后！”

“譽王死了，但你和宋景晨并未死心。”

“十六年前，你們將懷著孕的柳貴妃送宮中，意圖混淆皇室脈。這十幾年你一直在暗暗培植勢力，蓄勢待發，甚至還借‘鬼鳩草’之毒在各府埋下了釘子和棋子。”

隨著尉遲錦的娓娓道來，賀太后面如土，額頭沁出冷汗來，下意識地了平坦的小腹。

這一瞬，仿佛又回到了十六歲尚在閨中的時候。

當時，已經懷上了那個孩子。

苦苦哀求父親賀首輔不要將嫁給先帝，喜歡的人是當時為八皇子的譽王顧籌。

可父親不同意，還令人杖責了，將關在祠堂足足三個月，父親說，賀家乃百年簪纓世家，為保賀家下一代的尊榮，賀家必須出一個太子妃，是賀氏，著賀氏的尊榮，就必須為賀氏付出。

父親丟給一條白綾，讓自己選，要麼死，要麼嫁。

那一年，恰逢祖父過世，得以在家里多留了一年，生下了與譽王的孩子。

這本是年時的一次失足，在為皇后以后，本該徹底被埋葬……直到“坤月之”令整個朝堂變了天，與先帝的嫡子死了。

賀首輔大刺激，短短半月駕鶴西去，彼時賀家青黃不接，從此一蹶不振。

再后來，今上顧灝被風風地接回了宮，了新的太子。

永遠記得，那時尉遲錦神復雜地說了一句話：“許是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那會兒走火魔，以為尉遲錦是故意說給聽的，以為尉遲錦知道曾與譽王有私。

那一刻，起了殺心。

當譽王找到并允諾，有朝一日，他能登上大寶，就立他與的兒子宋景晨為太子時，心了，應了。

然而，譽王敗了。

如今想來，那些遙遠的往事依舊刻骨銘心。

也許終究是應了尉遲錦的那句話：命里無時莫強求。

賀太后閉了下眼，面無表地看向尉遲錦，那雙蒼老的眼眸，疲憊、憂傷、憤懣，唯獨不見后悔。

“事到如今，說這些個陳年舊事又有什麼意義？”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道理，哀家還是懂的。”

“你說是，就是吧。”

賀太后做出一副不多言、不辯解的樣子。

“好個賀氏！”禮親王也從西暖閣走出，老臉上怒意翻涌，“你婚前與人有私，是為不潔，后又意圖混淆皇室脈，罪不可恕！”

“你既然都承認了，那本王今日就代先帝廢后。”

從前，禮親王一直覺得賀氏是個難得的賢后，德才兼備，不爭不搶，今上登基后，更是爽快地直接放權。

如今看，哪里是什麼賢后，毒后還差不多！！